十一月三日,天色沉霭,细雨如酥。我们的都江堰之游,始于那座声名赫赫的南桥。雨丝浸润着桥楼的碧瓦朱檐,将梁柱上所有的彩绘、雕花、泥塑都洗刷得愈发绚烂夺目。立于桥廊之下,脚下是岷江水的雷霆奔涌,眼前是艺术与建筑的繁复精巧,耳中满是涛声与雨声的交响,身心尚未完全入园,便已为先声所夺。
从1号门(正门) 入园,我们与另一家游客合请了一位本地导游,两家分摊,各付一百元。事后证明,这笔花费极为值得。导游仿佛一位博古通今的引路人,为我们即将开始的旅程,揭开了序幕。
跟随他的脚步,我们首先步入离堆公园。园内古木参天,经雨的绿色愈发深沉静谧。细雨涤尽了如织的游人,我们得以在沙沙的雨声中,感受这份难得的清幽。沿着堰公道缓步而行,两旁景致如画卷般展开,很快便来到了岷江岸边的伏龙观。传说中李冰父子于此降服孽龙,道观雄踞于离堆之上,地势险要。登临观前平台,脚下江涛拍岸,声势惊人。
在此,导游将我们引至栏杆旁,指向脚下那道劈开玉垒山而成的狭窄入口——宝瓶口。“请看,这便是都江堰的咽喉!”他讲解道,“李冰父子耗时八年,硬生生凿开山体,形如瓶口。它约束着涌入内江的水量,如同一个天然的水闸,无论上游来水多猛,至此都必须收敛脾气,乖乖流入成都平原。” 望着那从峭壁间咆哮而出的江流,我们无不惊叹于古人那改天换地的决心与智慧。
“水被引入了,那多余的洪水和沙石又如何处置?” 带着这个疑问,我们跟随导游走向飞沙堰。他指着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溢洪道说:“奥秘就在这里。这道低矮的沙堰,平时引水,洪水时则自动将多余的水溢回外江。更巧妙的是,它利用江水奔涌至此产生的离心力,能将大部分沙石像变戏法一样‘甩’入外江,这就是‘飞沙’的神奇之处。” 听到这里,我们再回望宝瓶口,心中豁然:原来这一“口”一“堰”,一收一放,共同构成了确保下游平原“水旱从人”的精密系统。
彻底理解了这套排沙泄洪机制后,我们最终来到了整个工程的起点——鱼嘴分水堤。站在它的前端,仿佛立于巨舟之首,直面岷江的浩瀚江流。此刻,导游的讲解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这‘鱼嘴’,是都江堰的‘大脑’。它利用河道弯环的地形,天然地实现‘四六分水,二八排沙’。它与飞沙堰、宝瓶口首尾呼应,层层递进,共同完成从分水到引水的全部使命。” 雨点落在江面,也落在我恍然大悟的心间。这三大主体工程,绝非孤立存在,而是一个环环相扣、妙到毫巅的有机整体。
行程的最后一站,是横跨内外江的安澜索桥。桥身在风雨与行人的脚步中轻轻摇曳,脚下是奔腾
不息的江流,行走其上,颇有凌波微步之感。走过索桥,便抵达了外江沿岸。我们未走回头路,而是跟随导游,从北门而出,结束了这次充实而圆满的探访。
回望烟雨迷蒙中的千年古堰,心中满是敬意与叹服。这一次,我们不仅用双脚丈量了从离堆公园到鱼嘴的物理距离,更在导游的指引下,完成了一场从“结果”到“源头”的智慧溯源。李冰父子的身影虽已远去,但他那“乘势利导,因时制宜”的哲学,却已化作这奔流的江水,千秋不息,泽被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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