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山的秘密
□戴金波
秋高气爽的周末,我本想到长江边的大矶头去看看秋日长江水落石出的模样,并实地感受一下昔日陆城八景之“杨林晚渡”的繁华。想不到,竟然有意外的惊喜。
深秋的大矶头,矶高水低,巉崖壁立,高大的石矶和纤夫栈道全部裸露在长江边。我一个人在大矶头的顶层花岗岩平台上踽踽独行,走到栈道的尽头视野豁然开朗,西边几百米处的一个小山头引起了我的注意。铜鼓山?那肯定就是小叽头铜鼓山了!突然之间,我好像打了鸡血一般,猛然来了精神。听说铜鼓山有商代文化遗址,近在咫尺的历史文化遗存,为什么不去看看?一下子我的关注点就由大矶头转到了神秘的铜鼓山。因为,铜鼓山上有太多的秘密。
铜鼓山其实离我老家并不太远,大约3公里的路程。儿时只知西有马鞍山,不知这方临江丘陵暗藏商代文明。相传山顶曾有铜鼓自鸣,如今更因2013年被列入全国文保单位而闻名,但由于少小离家、长期在外工作,我还从未拜访过。
铜鼓山说是山,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山丘,海拔只有47米,靠长江的一面是一个圆弧形的矶头,当地人称之为小叽头。另外三面都是长江千万年冲刷形成的冲积平原。正因为四周平坦开阔,小小的铜鼓山看着还像座山。
铜鼓山上有商代文化的遗址,整个遗址面积达5.8万平方米。据专家考证,这里的商代文明一直延续到了东周时期,前后有近400年历史。然后好像一夜之间又突然消失,连同商周人的生活痕迹也一起被深深埋藏起来。3000多年之后,铜鼓山掩埋的惊天秘密,才逐步被当代人知晓。据《湖南考古辑刊》(第五集)披露,1987年,湖南省文物考古所对该遗址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发掘,发掘面积400多平方米,并发掘清理了东周墓葬7座。商代遗存出土的陶器有鬲、大口尊、簋、爵、斝、盆、南瓦、大口缸、罐、鼎、釜等,石器有锛、刀等,铜器有箭镞、泡、削等。东周墓出土有鬲、盂、罐、鼎、敦、壶、盘、匜、匕、勺、铜剑、铜矛等。其中1997年出土的青铜鼎为国家一级文物,青铜觚为国家二级文物。铜鼓山的这一重大发现打破了史学界长期以来形成的“商文化不过长江”的论断,使该遗址成为了长江以南极少保存有中原商文化的遗址之一,对于研究商文化南下及其与当地土著文化的关系具有很重要的价值。
铜鼓山商代文化遗址的临江区域现设有安全围挡,并立有岳阳市云溪区文管部门设置的文物安全公告公示栏。看着眼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铜鼓山,我突然生出一些疑问:3000多年前,当时主要生活在黄河中下游中原地带的商代人,为什么要跋山涉水来到相距遥远的长江南岸?为什么来自北方的商人要以铜鼓山为聚居点?为什么商人来铜鼓山生活了400多年之后又会突然消失?……山脊间沉睡的青铜鼎与觚,或许正等待考古学家用聚落考古的钥匙,解开商文化南迁的终极密码。
为了解答这些疑问,我特意查阅了一些与之有关的历史文献。史学界比较一致的意见认为,商人南下江南可能是为了掠夺长江中游地区较为丰富的铜矿、锡矿等与古代青铜器冶炼有关的资源。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积极将军事势力和商贸活动向长江以南拓展,铜鼓山遗址就是他们为保障长江水运线路安全而建立的临水战略要塞,后来经过多年建设,才最终成为了商人南下的桥头堡和中转站。一些史学家甚至还认为,铜鼓山就是商代彭城的故址,因为先秦时期就有关于本地域是商代彭城的文字记载。岳阳市史志办编纂的《岳阳历代要事一览》也明确记载:“2000多年前,建于大湘水与长江汇合处铜鼓山(今陆城境内)的大彭城,曾是商人南下的桥头堡、中转站。”从以上这些史料的记载和史学家的分析判断基本可以确认:3000多年前,商人不顾路途遥远南下江南,就是为了掠夺南方丰富的资源,特别是青铜冶炼原材料,因为青铜器当时被商王朝视为“国之大器”,为了铸造青铜器具,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为什么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商人要将长江南岸的铜鼓山作为战略要塞,并将其发展为桥头堡、中转站?我也在对有关史料文献的梳理和实地的观察思考中找到了一些答案。据史料记载,远古时期的洞庭湖是非常广阔的,要远远大于后代所说的“八百里”。并且,洞庭湖汇入长江的入口也不在今天的城陵矶附近。古时洞庭湖的湖口恰恰就在今天的陆城道仁矶至铜鼓山的这片水域,古时的湘江也是在此地与长江交汇的。这里临江控湖,顺江而下可达武汉地区的商代盘龙城,溯江而上则西抵荆州荆南寺、鄂西和川东地区,向南则是湘江下游地区,往东越过幕阜山的隘口可直达赣西北地区。
从地形地势来看,冷兵器时代的铜鼓山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战略要塞。今天的地形地貌甚至还可看到昔日要塞的影子,铜鼓山矗立在长江南岸的冲积平原山,山势不高,但四周视野开阔,有险可守。东面的马鞍山是抵御长江南岸陆上侵扰的屏障,东面的长江大矶头是控制下游水上舟船入侵的理想关隘。南面、西面是古代洞庭湖平原及洞庭湖与湘江、长江的交汇处,大江大湖阻隔,外来入侵者也难以随意进出。北面的万里长江更是铜鼓山天然的护城河。当时的长江南岸还是蛮夷之地,除了部分土著原住民,很少有域外人光顾。但已开启古代文明之光的商人,他们的智慧和眼界与南方土著民相比,早已不在同一维度,他们最终选择将铜鼓山作为进入长江以南的要塞、桥头堡和中转站,就肯定考虑到了铜鼓山所具有的这些地理环境优势。
据专家考证,铜鼓山文化遗址早期相当于中原商文化二里岗时盘龙城商文化类型,后期相当于殷墟文化,属土著文化遗存类型。从现有史料和考古发掘可以基本确认,铜鼓山商代文明一直延续到了东周时期,1987年铜鼓山考古发掘时发现了大量东周墓葬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由此看来,铜鼓山商代文化存在有近400年的历史。400年之后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现有的史料中还没有找到任何片言只语的记载,也许是战争的屠城或洪灾等其他自然灾害的突然摧毁,我不敢妄加猜测。只能等待考古学家们未来对铜鼓山遗址的进一步发掘,也许可以从沉睡地下3000多年的历史文物中,找到一些新的证据之后,才可破解这一谜团。
铜鼓山的历史,如一部被岁月风化的古老卷轴,其间的秘密或许比想象的更为深邃。我们这些匆匆过客,仅凭一游之时的浅见与臆测,又怎能轻易揭开它层层叠叠的神秘面纱?那些未解的谜团,如同山间缭绕的云雾,或许唯有历经时光的沉淀,由后世的智者与子孙们,以接力之姿,方能逐一拨开迷雾,让真相重见天日。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