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其常 总编辑/方孔
昆明呈贡七星山下,滇池之滨,一座六百年的古渔村静静卧于此间。秋阳杲杲之时,我踏入了久闻的卧龙古渔村。此地背靠七星山,北接滇池,真是个“靠山、濒湖、水绕”的绝妙所在。村口一块石碑饱经风霜,其上“山居宛卧龙,海近乃曰浦”的字迹依稀可辨,仿佛在低语着村庄古老的身世。
这古称“卧龙浦”的渔村,原是滇池东西岸人员往来和物资交易的码头。如今滇池上虽不复见渔船满载而归的景象,但这个环滇历史文化要素遗存较完整的村落,依然是呈贡区保存较为完好的传统渔村,位立呈贡“八景”之一。
漫步村中,我被引至一间正在筹备的艺术馆。推门而入,一堵奇特的墙瞬间攫住了我的目光——那是用不同年代的滇池螺蛳壳垒叠而成的墙体。无数螺壳层层叠叠,彼此挤压交织,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岁月浸润的微光。
我不禁伸手触摸这些凹凸不平的壳壁,指尖传来的粗糙感仿佛直通往昔。这些微小的生命曾在滇池水中呼吸游移,见证了多少渔舟往来、星灯明灭?它们沉默地垒在一起,竟成了一部无言的史册,记录着滇池的生态变迁与渔村的生活记忆。
行走村落间,我讶异地发觉这个看似偏僻的渔村竟与沈从文、冰心等文化名人结过不解之缘。
抗战时期,呈贡聚集了一批国内一流的科研单位和人才,成为战时昆明地区的三个文化中心之一。中法合办的友仁难童学校于1938至1942年就设在村边的垂恩寺、净乐庵。沈从文、张兆和等曾在此任教,住在一个有着四个小天井的杨家宅院里。
村里年过古稀的长者朱侯源老先生回忆道:“村里上学的人不多,就两个班,一年级到三年级是一个班,老师就教算术、国文。每周上两回体育课,老师会带着我们到山上的一块场子跑圈、做操,从那里可以望见一大面滇池。”
2022年,卧龙古渔村举办了“繁星闪耀春水流——冰心先生昆明生活与文学回顾展”,教人重温那段文化名人在滇池畔生活的岁月。冰心在呈贡居住期间,曾在《大公报》上发表《默庐试笔》,将昆明呈贡的风光景物分享于世。
卧龙古渔村素有“乌龙非遗、百工之乡”的美誉。村里至今留存着清代、民国的古建筑等共计200余栋,被摄影爱好者称为昆明的民居博物馆。据不完全统计,村内双面坡土木、砖木结构的传统式样建筑占去了村内建筑总数的45%,占总占地面积的55%。这些建筑中,有的以联排、串联的形式出现,并有半颗印建筑。除了“一颗印”外,还有“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四马推车”、“三合院”、“卷山草顶房”等民居结构,各具风姿。
近年来,随着文旅融合创新发展,“艺术+文化”赋能乡村振兴,卧龙村在开发中尽展新韵。已拓展成为一个多功能一体的文化空间,写生、休闲、旅游、研学等各种活动在这里缤纷登场。以湿地良好生态环境和多样化景观资源为基础,古村创新打造了集生态治理、古村保护、古建修复、农创文创、观光科普、文旅融合等业态为一体的美丽乡村项目。2021年,卧龙古渔村获第三届全国“小镇美学榜样”殊荣,也是云南省唯一上榜的项目。村落景观提升、生态保护、乡村文化挖掘、历史古建修缮、古建活化、产业整合等,让这个有着600多年历史的村落重焕新机,成为昆明近郊的又一观光胜地。
午后,我踱进一家咖啡馆,一边慢品咖啡,一边与正在恢复打造“渔浦星灯”的村民们闲谈,遥想清代和民国时期此地的盛景——白日乘船而来的商贩在此上岸,入夜,停靠码头的船只开始收鱼理网,生火做饭,点亮船头的马灯。渔船灯火与天上星月交相辉映,渔民们围坐船头,把酒言欢,该是何等蔚为大观的景象。
傍晚,立于古村原码头,远眺日落西山,但见睡美人在粼粼滇池波光中形成玉体横陈的倒影,真是秀水明山,美不胜收。此时,古村也迎来一日中又一高光时分,来拍落日的,观鸥鸟翩跹的,临摹画作的,以及前来打卡的俊男靓女,将古村装点得既热闹又时尚。然而相对于这日日变换的自然美景,我内心更加眷恋的却是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螺壳、每一栋老建筑的低声诉说:岁月虽如流水般逝去,但记忆可通过实物、文化、艺术得以存续和传承。或许,这正是卧龙古渔村给予我们最珍贵的启示——在这瞬息万变的时代里,我们更需要寻得那些能够安放记忆、寄托乡愁的精神家园。
夕阳西下,落日的金色余晖渐渐隐没于滇池的烟波浩渺之中。随着月色升起的银辉,我带着满满的思绪与感动告别这座古渔村,心中默念:愿渔浦星灯永远闪烁,愿滇池之水长清,愿这座承载着六百年记忆的村落,继续在岁月长河中书写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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