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浦口东门未拆迁时,巷陌间藏着三家老澡堂,春园、笑园、丹桂园,撑起了街坊们大半的烟火暖意。其中最久也最聚人气的当属笑园,算下来已有六十年光景,岁月模糊了确切的起头,却磨不掉它在老东门人心里的分量。笑园叫东门浴室,门前那条窄窄的笑园巷,一头连着左所大街的热闹,一头牵著左所后街的沉静,巷名便随澡堂而生。论门面排场、厅堂舒适,笑园比不上另外两家,可老主顾偏就恋着里头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氤氲水汽,恋着那份慢悠悠的松弛惬意,一泡就是大半辈子。
六十年代的笑园,洗澡分三档价钱,六分、一角、一角五分钱,揣着几分几毛,就能洗去一身疲惫。到了八九十年代,日子缓慢慢过,现金是出门的标配,洗澡时总惦记着兜里的钱,便把装钱的衣服压在柜子最底下,叠几件衣裳盖牢,再裹上澡堂的厚毯子严严实实捂好,这般仔细仍防不住小偷小摸,偶有失窃,却也挡不住人们来泡澡的兴致。
冬日里的笑园最是红火,热气腾腾的澡堂里,总有两个身影刻在记忆里。一位是清瘦精干的老者,手脚麻利,服务周到得让每位澡客舒心。滚热的毛巾在他手里轻扬,稳稳当当隔空飞到澡客手边,分毫不差;长嘴铜壶拎在肩上,远远一倾,沸水便精准镖进茶杯,茶香伴着暖意漫开,澡客们总递上烟来,笑着道谢,满室都是熟稔的暖意。另一位是挑水工,个高敦实的中年人,每日往返朱家山河与澡堂间,两桶水装得满满当当,肩头的担子沉,脚步却稳,寒冬酷暑从不间断,一身汗水浸透衣裳,依旧任劳任怨,把清冽河水酿成澡堂里的温热汤泉。
后来城里洗浴花样渐多,家家户户也能在家洗澡,笑园的生意淡了些,可老主顾们依旧认准这儿。一掀门帘跨进来,张口就喊:“华子,泡茶!”短短一句,满是经年累月的熟络,不分贫富,都恋着这份熨帖的烟火气。时光磨旧了澡堂的设施,墙皮泛着斑驳,木柜积着包浆,却磨不散老东门人对它的牵挂,守着的是习惯,更是念想。
笑园旁有条窄巷,旧时曾塌墙伤人,东门人便叫它“鬼巷子”,听着有些怯意,却是街坊常走的近路。巷口往南,是曹家茶炉,袅袅炊烟里飘着茶香,茶炉斜对面的染坊,布料的色彩曾染亮半条街;往北走,斜对面便是吴武壮公祠,东门人顺口叫吴公祠,早年改成了东门小学,书声朗朗过了好些年,改革开放后又成了沧波门社区的办公地,岁月流转间,守着巷陌的烟火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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