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北门,两排银杏树黄得发亮,叶子落下来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响,拍照的人挤着找角度,手机相机咔嚓个不停。
这景象让人想起老舍写的北平之秋,说是“天堂”。
北京看银杏的地方不少,钓鱼台的银杏大道排场大,三里屯的银杏树旁都是高楼,地坛这几棵不一样。
尤其北门那棵“神树”,得三个人合抱,树冠铺开像把大伞,叶子黄透了的时候,阳光一照,真跟金色瀑布似的。
站在树下,能感觉到老北京的味儿,不只是好看,还有种沉甸甸的时间感,看完银杏,发现树下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每棵树上都挂着个小牌子。
本来以为就是个编号,凑近一看,上面写着“余华”“铁生”“小宇”“阿琳”,原来是游客认养时起的名字。
问了工作人员,说这两年认养树木的人特别多,几乎每棵有点年头的树都被“抢”走了,最逗的是有些牌子上的话,“天塌了,树撑着”“愿你像树一样,扎根也向阳”。
本来想这就是个标记,后来发现这些话像小纸条,游客路过会停下来读,有人还对着树拍张照。
给树起名字、写句子,挺像给老朋友留信,冷冰冰的公园一下子有了人情味儿,走到公园西南角,看见一群人举着手机往树林里拍。
凑过去一看,透过树枝缝隙,阳光穿过黄叶,加上旁边红墙的弧度,光影晃动着,真有点像海边的波浪。
旁边大叔说这叫“地坛的海”,现在地图App上都标了这个“机位”,网友还说“最先发现这儿的人是天才”。
现在出门玩都靠手机找景,地坛这“海”就是这么被挖出来的,本来是片普通树林,被大家一拍、一传,成了新网红打卡点。
这事儿挺有意思,以前逛公园看的是景,现在大家还会“创造”景,社交媒体真把公园变成了互动场。
地坛能有这些景,得从五百年前说起,它是明朝嘉靖九年建的,那会儿叫方泽坛,专门给皇帝祭地用。
跟天坛的圆顶不一样,地坛的建筑都是方的,因为古人觉得“天圆地方”,祭天要圆,祭地就得方。
明清两代十五个皇帝,在这儿祭了三百八十一年地,想想那会儿,皇帝带着大臣,从故宫走到这儿,仪式庄重得很。
现在方泽坛的石台上,还留着当年祭祀的痕迹,站在上面能脑补出鼓乐齐鸣的场面,挺震撼的。
民国之后,地坛就不是皇家专用了,1925年改成了京兆公园,后来又成了养济院,收留过不少穷人。
抗战那几年遭了破坏,不少建筑塌了,树也被砍了不少,新中国成立后慢慢修,1957年正式叫地坛公园,1980年才对老百姓开放。
那会儿公园不多,地坛一开放就成了附近居民的宝,晨练的、遛鸟的、下棋的,慢慢把皇家祭坛“用”成了生活空间。
这种变化在北京挺常见,很多皇家园林后来都成了公园,只是地坛保留得更完整,老味道也更浓,现在逛地坛,除了看景,还能咂摸出老建筑的讲究。
最核心的方泽坛,周围一圈琉璃砖是深蓝色的,代表天,中间的台面是黄色的,代表地,颜色搭配特别讲究。
皇祇室里的彩画更绝,是明代的金凤和玺彩画,全国现存的不多,现在还能看清凤凰的羽毛纹路。
门票才两块钱,这么有价值的地方,这个价格真是让大家都能进来看看,不像有些景点,票价高得让人望而却步。
地坛这种“敞开了”的态度,让老建筑真正活在了当下,而不是封起来当标本,地坛的热闹不止在秋天。
每年春节,庙会一办,这儿就成了北京最有年味儿的地方,1985年恢复庙会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能火到现在。
舞龙舞狮的队伍从门口排到方泽坛,卖糖耳朵、驴打滚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有写春联、捏面人的手艺人,挤在人群里都挪不动步。
有人说地坛庙会像“现代版《清明上河图》”,我觉得差不多,平时冷清的斋宫,那会儿摆满了摊子,穿汉服的姑娘和戴绒线帽的大爷挤在一起,老的少的都乐呵,年味儿就是这么攒出来的。
除了庙会,地坛书市也是老北京的回忆从八十年代就开始办,每年秋天一次,现在大家都看电子书,但书市上还是挤满了人。
旧书摊前,大爷大妈戴着老花镜翻书,年轻人蹲在地上淘漫画,偶尔还能听见小贩用老北京话吆喝,“两块钱一本,随便挑!”
在电子书满天飞的年代,实体书市能活下去不容易,地坛书市的秘诀,可能就是那份“逛”的乐趣不一定买啥,但翻书的手感、墨香,还有人和人的热闹劲儿,手机上给不了。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写过,他生病那几年,天天来这儿,春天看玉兰,夏天听蝉鸣,秋天踩落叶,冬天看积雪。
现在读那些文字,再逛地坛,能感觉到这公园不只是风景,更是情绪的寄托。
早上来,能看见遛弯的大爷甩鞭子,啪啪响,下午有大妈在树下合唱,歌声能传半条街,周末家长带孩子来喂鸽子,小朋友追着鸽子跑。
秋天有银杏文化节,卖银杏叶书签、银杏味儿冰淇淋,冬天雪后,红墙白雪配方坛,又是另一种美,地坛这地方,真是把“老”和“新”揉到了一块儿。
五百年的皇家祭坛,没变成冷冰冰的博物馆,反而成了北京人过日子的地方。
老建筑还在,新的生活又长了出来,就像那几棵银杏树,年年落叶,年年发芽,有根,也有新的生长,这种感觉挺好。
城市发展得快,老东西容易丢,但地坛没丢,它就像个老朋友,记着过去的故事,也陪着现在的日子。
秋天来这儿看银杏,其实看的不只是叶子,还有北京人没忘的根和正在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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