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在坎塔布里亚的四日旅程,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我们继续踏上西班牙的探索之路。从温泉小镇Puente Viesgo驱车半小时抵达桑坦德机场,我们飞往加泰罗尼亚大区首府巴塞罗那。由于三天后就要从巴塞罗那返回中国,抵达机场后,我们便直接乘坐大巴奔赴加泰罗尼亚最美的海岸——布拉瓦海岸(Costa Brava,又译“汹涌海岸”)。
神奇的安普丹
第一次听说“安普丹”这个名字,还是多年前在上海地铁站看到的达利画展宣传册中提到Empordà是达利的故乡。当时来不及细查资料,对这个陌生地名并未在意,心想既然达利之路就在加泰罗尼亚的赫罗纳省,记住这个大致方位也就够了。
而今重走这条艺术之路,随着导游一路对Empordà的深入讲解,我终于提起了兴致,厘清了这个地理概念。按照加泰罗尼亚语的发音,“安普丹”这个译名自然而然地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外国地名的中文译名,音节越短越容易被记住。
安普丹地区通常以达利的故乡菲格雷斯(Figueres)为界,分为上安普丹(Alt Empordà)与下安普丹(Baix Empordà)两部分,共同勾勒出丰富多彩的地域风貌。上安普丹更靠近西法边境和比利牛斯山区,山海相接的景致尤为壮阔。白色小镇卡达克斯(Cadaqués)、伊比利亚半岛最东北端的克雷乌斯角(Cap de Creus)及其嶙峋的海岸线,是这片土地的标志。下安普丹的内陆则以平原和丘陵为主,散布着众多保存完好的中世纪古镇,如贝萨卢(Besalú)、出产名贵地中海红虾的帕拉莫斯港(Palamós)等。值得一提的是蜿蜒于布拉瓦海岸的“环海之路” (Camino de Ronda),这条古老的海岸步道网络最初由巡逻队用于缉私,如今已成为游客探寻隐秘海湾、壮丽悬崖与如画村庄的绝佳路径。
当地的中文官方导游Silvia以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欢迎我们的到来。她曾在巴黎研习汉语,并取名“孔思谊”。作为菲格雷斯人,与达利同乡的她,讲解起这位艺术大师来既精准又令人信服。思谊说,在加泰罗尼亚人心中,安普丹地区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完美度假胜地,没有“之一”。这也正是达利选择在此隐居的原因吧!故乡的山海、灿烂的阳光、湛蓝的海洋,甚至偶尔恼人的风儿,无时无刻不在激发着这位天才艺术家的创作灵感。
托萨的蓝色大海与悬崖上的植物乌托邦
从巴塞罗那机场启程,大巴沿着蜿蜒的海岸线行驶约一个半小时。在正式开启达利之路、前往菲格雷斯之前,我们特地探访了两处备受追捧的景点:因韩剧《蓝色大海的传说》而声名鹊起的滨海托萨(Tossa de Mar),以及在小红书上收获无数好评的马里穆特拉植物园(Jardins de Marimurtra)。
说来幸运。抵达加泰罗尼亚的前一日,当地还是阴雨绵绵,我们不禁担心在滨海托萨会与蔚蓝大海失之交臂。然而老天终究眷顾一路奔波的旅人,当大巴驶抵托萨时,云开日出,万丈阳光洒落海面,眼前碧波映着金沙,古堡衬着蓝天,俨然一幅流动的油画。
我们选择在海边的Restaurante Victoria餐厅享用午餐。店名"Victoria"取自老板外婆的名字,端上桌的尽是地道风味:土豆炖安康鱼、手钓鱿鱼、鲜甜海胆和浓香墨鱼汁烩饭。老板笑着说这几道菜最受中国游客喜爱,而我确实从这份质朴的美味中,尝出了家族手艺代代相传的温暖。
神婆爱吃供图
神婆爱吃供图
餐后沿着托萨城堡漫步,可谓一步一景,处处惊艳。海水如翡翠般澄澈透亮,悬崖上顽强生长的松树勾勒出优雅的剪影,途中不时遇见拍照留念的同胞。这一刻才真切体会到,布拉瓦海岸果然名不虚传。要知道西班牙旅游业自上世纪六十年代崛起,倚仗的主要是东北部的布拉瓦海岸与南部的太阳海岸这两大王牌。
距离滨海托萨不远的布拉内斯(Blanes),一座植物的乌托邦——马里穆特拉植物园,静静地栖息在地中海边缘的悬崖之上。这里不仅是植物爱好者的天堂,更是一处融合自然奇观、科学精神与人文历史的静谧之地。这座由德国商人兼植物学爱好者卡尔·福斯特(Carl Faust)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创立的花园,倾注了他毕生的心血与财富,只为打造一个让年轻生物学家能够安心学习与研究的理想实验室。
整座植物园依偎在陡峭悬崖的怀抱中,俯瞰着蔚蓝起伏的地中海波涛。园内汇聚了来自全球五大洲的超过4000种植物,漫步其间,宛如一场微缩的环球植物之旅。如今,这里已被列为加泰罗尼亚地区文化遗产名录,园方团队依然延续着福斯特的使命,而每一位到访的游客,也在无形中参与了这场跨越时空的自然守护。
初入植物园时,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我心中不禁浮起一个疑问:真的会有中国游客不远万里,专程为一座植物园而来吗?至少对我而言,原本是不会特意为此绕道而行的。
然而,在聆听了植物园经理和专家的讲解之后,一切都在悄然改变。或许是那园中超过二十分钟的沉浸漫步,在我身上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不知不觉间,竟被这座独特的植物王国深深吸引。
我们在一棵野莓树下驻足,向导介绍说这正是马德里市徽"熊抱树"(Oso y el Madroño)中所描绘的野莓树。时值果实成熟季节,向导鼓励我们摘几颗品尝。早就听说"madroño"被称为欧洲杨梅,外形倒是和杨梅相似,但一口下去,感觉完全不是一个物种。与我们中国,尤其是余姚的杨梅截然不同。更令人意外的是,据说如今在马德里市区,几乎已见不到这种野莓树的踪影了。
植物园的名字"Marimurtra",在加泰罗尼亚语中意为"大海与桃金娘"。令我想起阿尔罕布拉宫中著名的桃金娘庭院(patio de los arrayanes),原来“arrayán”是这种芳香植物的西语名称。离园前,我在纪念品店发现了植物园自酿的桃金娘烧酒,毫不犹豫地买了一瓶。这注定将是一份独一无二的旅行纪念。
说来奇妙,布拉瓦海岸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地方。正如当年植物园创始人福斯特一样,一来便永远爱上了。而我,也在那个阳光洒满悬崖、植物静默生长的下午,真正理解了这份钟情与热爱。
杜兰酒店
离开海边的“桃金娘植物园”,我们登车前往达利之路的起点:他的故乡菲格莱斯镇(Figueres)。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我竟倒头睡了过去,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座桃金娘庭院。可我明明还没打开那瓶烧酒啊,难道达利的梦境,已经悄悄漫入了我的现实?
车至菲格莱斯镇中心的杜兰酒店(Hotel Durán),我曾于多年前在此用餐,而这次索性住下,只为第二天能够从容探访新开的达利故居博物馆与声名远扬的达利剧院博物馆。人人都追着达利的梦而来,可真正的达利,其实藏在杜兰酒店日常的烟火气里。这里不是殿堂,也不是博物馆,而是他常来吃饭的老地方。走进那间被岁月浸染的酒窖包间,旧照、老餐具、木桌与暖灯静静诉说往日,空气中仿佛仍萦绕着他讲故事的语气。
无二旅人供图
当年长的侍者端着现烤面包走来,我笑着问:“我记得你们以前有达利最爱的三角面包。” 他笑而不语。这种三角面包是菲格莱斯的特产,普通面包只有两头,可镇上有家三姐妹都爱吃面包头。为了不让她们争执,母亲灵机一动,做出了三个头的面包,形状奇特如三角。你若去过达利剧院博物馆,定会注意到那红色外墙上密密麻麻装饰的三角面包模型,像一场无声的波普艺术宣言。人说菲格莱斯一带多风,易出“狂人”。所谓“不疯魔,不成活”,也许达利并非凭空出世的天才,而是这片土地的必然产物,是这里的风,吹开了超现实的花。
杜兰酒店虽算不上豪华,但餐厅的每一道菜都令人印象深刻。就算闭着眼睛盲点,也不会出错。最特别的要数加泰罗尼亚人喝葡萄酒用的尖嘴壶:el porrón。负责为我们设计此次旅程的Pol亲自示范用法,我们看得啧啧称奇,却谁也不敢亲手尝试。没想到晚餐临近尾声时,侍者竟直接拎起尖嘴壶,朝我们嘴里斟酒。他优雅地在我们下巴垫上一块餐布,动作从容,架势却不输贵州少数民族的劝酒方式。那一晚的酒与笑,成了此行中最难忘的片段之一。
达利之路:一场穿越现实与梦境的三角旅程
在加泰罗尼亚的安普丹地区,有一条声名远扬的“达利三角之路”。多年前我曾走过这条路线,它如一条隐形的艺术纽带,巧妙串联起菲格莱斯(Figueres)、利加港(Portlligat)与卡达克斯(Cadaqués),以及布波(Púbol)。这几处分别坐落着达利剧院博物馆、达利与加拉的故居,以及他献给加拉的城堡,在地图上恰好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被形象地称为“达利三角”。遗憾的是,我们此次行程太满,只得将加拉城堡留待下一次探访。要知道,当年就连达利本人想去城堡,也得先写信征得加拉的准许方能前往呢!
多年前的菲格莱斯,除了那座惊为天人的剧院博物馆外,记忆已渐渐模糊。旧地重游,却惊喜地发现小镇已将“达利”这个IP发挥到了极致:不仅开通了直达巴塞罗那的高铁,当地政府更将达利父亲的旧居改造为全新的达利故居博物馆。馆内运用沉浸式多媒体技术,生动勾勒达利的生命轨迹。若在参观剧院博物馆前先来此驻足,定能更深入地读懂这位天才作品背后的故事。
尽管达利的情感生活备受争议,他却始终我行我素,活在自己构建的超现实王国中。达利剧院博物馆正是他为家乡亲手打造的梦幻殿堂,被誉为全球最大的超现实主义实体。漫步其中,宛如坠入庄周梦蝶般的幻境,不禁让人感叹:达利这一生,也许本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超现实主义戏剧。
注定是达利浓度极高的一天。参观完剧院博物馆,在菲格莱斯当地人推荐的El Pa Volador餐厅享用完一顿地道的加泰罗尼亚午餐后,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达利与加拉隐居的利加港。
小海湾静谧祥和,而三只小野猪的突然出现,瞬间打破了这片宁静。矮木丛中倏地蹿出它们的身影,我生平第一次与野猪如此近距离相遇。有人紧张地提醒:“野猪危险,小心!”手足无措之际,那三只小家伙却旁若无人地挨个儿在路面的积水坑里打了个滚,旋即飞快消失在马路对面。也许,它们比我们还要紧张吧。
询问故居保安后得知,野猪在疫情后便经常在此出没。因游客喜爱投喂,它们已与人类形成某种默契的共处。不过当地人也提醒,若在其他村庄遇到类似情况就可能真的危险了。毕竟,狩猎野猪仍是当地的传统。
走进达利和加拉的家,我们踏入了一个既私密又奇幻的世界。房间里摆满了他亲手设计的古怪家具,镜子的角度经过精密计算,确保加拉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被余光捕捉;工作室里未完成的画作依然靠在墙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最动人的是那些微小的生活痕迹:面向地中海的窗边,两把旧椅依然保持着交谈的距离;卧室里加拉的梳妆台一尘不染,仿佛在等待女主人归来。这里不是冷冰冰的博物馆,而是一个天才为爱情构筑的巢穴。无数个清晨,达利就是在这片临海的屋子里醒来,看着阳光穿过圆形窗户,落在熟睡的加拉脸上,然后把这一刻的宁静,变成了永恒的超现实主义。
从利加港离开时,许多游客仍沉浸其中、依依不舍。我们却不得不赶往下一站卡达克斯,开车仅需十几分钟。一片蓝得令人心醉的海水畔,层层叠叠的白色小屋如贝壳般散落在山海之间,那便是卡达克斯了。
在酒店放下行李,趁着天光未暗,我们匆匆出发探寻小镇风光。沿着石板路走向老城,白墙上的三角梅依然如盛夏般绚烂,紫色的花瀑自阳台垂落,与湛蓝海水交织成最纯粹的地中海画卷。转过街角,圣母玛丽亚教堂静立于高处,宛若守护这片海湾的白色守望者。
在临海的咖啡馆小憩时,老板一边擦拭杯子,一边说道:“达利小时候常随家人来这儿度假。” 这座让人来了便不舍离开的海滨小镇,也是当年达利与加拉初遇并一见钟情的地方。如今,这里已成为世界各地艺术家钟爱的隐逸之地。漫步城中,随处可见的画廊与小艺术中心点缀其间。正当我们犹豫是否要走进一家小店参观时,店主竟用中文招呼:“进来看看吧!”闲聊得知,他来自法国,曾去过中国,还热情邀请我们参观正在展出的摄影作品。这才知晓,小镇正在举办一场摄影展。难怪之前在湾边看到漂浮于水面的摄影作品。它们与周围景致相融,营造出一种独特而迷人的艺术氛围。
傍晚在 Es Baluard 餐厅享用晚餐,品尝到特色炖海鱼,想必这也是达利钟爱的家乡味道吧。下榻的 Hotel Vila Gala 是一家位置极佳的精品酒店,从房间阳台望去,卡达克斯教堂仿佛触手可及,整座小镇被海湾温柔环抱。舍不得这样的美景,舍不得睡,更舍不得走……这一夜,我们与达利记忆中的海风共眠。
帕拉莫斯红虾
结束一天的达利之路后,卡达克斯用绝美的日出开启了我们新的一天。上午九点,铁人三项选手们正陆续抵达,为小镇注入蓬勃的朝气,而我们则继续加泰罗尼亚的探索,奔赴心心念念的地中海红虾原产地——帕拉莫斯港(Palamós)。
达利之路位于上安普丹,帕拉莫斯则属于下安普丹。在加泰罗尼亚人心中,安普丹便是世间至美之地。这一次,他们无疑是将故乡的精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写了这么多天游记,谁能想到,这趟西班牙北部之旅的初衷,竟源于对美食最纯粹的渴望?西班牙的地中海红虾有两大知名产区:除了帕拉莫斯,还有瓦伦西亚的德尼亚(Denia)。行前,我对帕拉莫斯的好奇值早已拉满。行程设计师Pol先生正是当地人,听闻我们对红虾抱有浓厚兴趣,特意安排了参观当地新开的渔业博物馆(Museo de la Pesca)。不巧当日渔市休业,但Pol却卖了个关子,承诺在随后的烹饪课上,会为大家准备一份惊喜。
既然如此,在满足口腹之欲前,先让眼睛饱餐一顿吧!我们沿着环海之路(Camino de Ronda)启程,这条长达200多公里的步道,起点正是帕拉莫斯港。阳光炽烈,海水是教科书般的地中海蓝,布拉瓦海岸特有的嶙峋峭壁,仿佛是达利画布上超现实景致的现实延伸。我们浅尝辄止,漫步约四十分钟后,便乘上大巴,奔赴那场期待已久的烹饪课堂。
大巴车将我们送至一座僻静的加泰罗尼亚农庄,一对神采奕奕的夫妇已在此迎候。女主人皮拉尔(Pilar La Torre)是律师,也是资深的环球旅行家与“世界美食”(World Cuisine)烹饪工坊的主理人,她的丈夫雷内(Rene)来自瑞士,从事金融行业。翻阅行程时,我未曾料到,这堂烹饪课竟会设在他们如此温馨的家中。
雷内热情地带我们参观宅邸。许多名人都曾到访学艺,我一眼就认出了《欲望都市》女主莎拉·杰西卡·帕克的照片,内心一阵雀跃。时值他们三十周年结婚纪念,目睹墙上从青涩到如今依旧恩爱的影像,令人心生羡慕。夫妇俩说不久将再访中国,最爱粤菜。
终于,我尝到了魂牵梦萦的帕拉莫斯红虾。顶级的食材只需最朴素的料理:以少许橄榄油香煎,再撒上地中海海盐。若用“鲜掉眉毛”来形容未免流俗,它的确与我过往品尝的所有海虾都截然不同,是一种更深沉、更浓郁的甘甜在口中绽放。追随顶级食材探访其原产地,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旅行方式之一。
王二媛供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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