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四方
认识赣州,了解赣州的来龙去脉,是需要到赣州老城来的。赣州老城位于章江和贡江的交汇处,左右逢源,这里是赣江的发源地,两江汇合后就是赣江了。这是江西第一大河,也是江西人民的母亲河,所以江西省有个简称——“赣”。
“赣”字就是从这里诞生的,左边是章江的“章”字,右边的贡江的“贡”字,为显文雅和尊重历史,又取出赣州古称虔州“虔”字中的“文”,放在了贡字的上边,就构成了现在的“赣”字,多么有趣的名字呀。
早就想到赣州来,主要是想看看郁孤台,因为60多年前,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学过辛弃疾的《菩萨蛮·题江西造口壁》,劈头一句,便是“郁孤台下清江水”,打那时起,“郁孤台”这三个字,就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南下过冬,路过赣州,终于得以一睹她的芳容。当然时间有限,不能久留。因为我毕竟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独往独来,还是以速战速决为好。
我是2025年11月29日中午12:40下的火车,第二天晚上11:40乘车离开,包括吃饭睡觉在内,只有35个小时,可谓来去匆匆,对赣州的认识也只能说是蜻蜓点水,一知半解,盲人摸象,九牛一毛。
尽管如此,我还是深深喜欢了她,一如今年夏天去山西代州旅游时的感觉——文化底蕴丰富,生活气息浓厚,民风朴实淳朴,接纳包容性强,是个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一辈子的地方。
这场只有一天半的相会,来得仓促,走得不舍,但却也让这座古城的模样,装进了我旅途的行囊中。古城用它的史迹、烟火与浪漫,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一、千年宋韵,墨香与史迹织就的城魂
踏上走近郁孤台的石阶,就看到舒同题写的如行云流水般的匾额,寥寥三字便牵出辛弃疾“西北望长安”的家国情怀;楼上贺晋年的“观远”题字则又为这座古台添了几分革命岁月的壮阔,一砖一瓦间,皆是跨越时空的文脉回响。而赣州的历史底蕴,并不止于这一方楼台。
八境台雄踞赣江源头,登台远眺,章江与贡江在此交汇,江水滔滔间,仿佛能看见宋代文豪苏轼为八境台题诗的身影,台内陈列的古碑刻、旧画卷,将宋时的建筑规制、人文风貌一一铺展;
始建于北宋的文庙,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格外肃穆,大成殿内的木雕、石雕纹样繁复精美,孔子塑像庄严肃立,千百年的儒风文脉在此流转,就连廊下的石墩,都被岁月磨出了温润的包浆;
慈恩寺塔的飞檐刺破云霄,这座始建于唐的佛塔,历经千年风雨依然挺拔,塔壁的佛像浮雕虽有斑驳,却仍能窥见盛唐雕刻的精湛工艺;
海会禅寺和寿量古寺的香火袅袅,禅院的青石板上落满银杏叶,诵经声与钟声交织,为这座城添了几分悠悠禅意。
北宋绍圣年间,苏东坡贬谪惠州途经赣州,慕名拜访隐士阳孝本。二人相见甚欢,在廉泉边彻夜畅谈,苏轼茅塞顿开。后人感念这份深情厚谊,在夜谈之处建“夜话亭”,这段文人佳话就此流传千年。
夜话亭旁的廉泉,因周敦颐在此讲学论道而声名远扬,泉眼清冽,传说饮之可守廉心。
由北宋刘彝主持修建的福寿沟,由福沟、寿沟两条主干渠及支渠、水窗等构成,依赣州地形地势而建,巧妙利用水力实现自动排水、防倒灌。它至今仍在发挥排水作用,见证了宋代水利工程的智慧,是中国古代城市水利建设的经典之作和珍贵遗存。
蒋某人故居的白墙黛瓦藏在巷陌深处,院落里的老樟树遮天蔽日,屋内的旧家具、老照片,记录着一段特殊的岁月,也为赣州的近代历史添上了一笔独特的注脚。
行走在这些古迹间,便如同翻开了一部立体的史书,从唐宋的风雅,到近代的风云,赣州的每一寸土地,都沉淀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赣州的历史从不是在冰冷的故纸堆中,而是融在当地人骨血里的文化传承。
二、浮桥船头,灶儿巷里,揉进烟火的人间日常
古浮桥的船板被岁月磨得发亮,踩上去咯吱作响,像在和贡江的流水说着悄悄话。江风里裹着鱼腥气与水草的湿凉,挑着菜担的农妇踩着船板匆匆而过,竹筐里的青菜还挂着晨露,与桥边卖河鲜的摊贩吆喝声撞个满怀。桥头的绿植墙嵌着“我在浮桥头等你”的浪漫字牌,被晒鱼干的竹席、摆杂货的藤筐衬得烟火气十足,暖黄的灯光落在船绳的纠缠上,倒比情话更添几分踏实的温柔。
灶儿巷的青石板被脚步磨出深浅不一的凹痕,半块民国门牌歪歪斜斜贴在砖墙上,像时光随手丢下的书签。老裁缝铺的熨斗“滋啦”熨着蓝布衫,蒸汽裹着樟木柜的陈香飘出来;竹篮里的腌菜晒得干松,穿蓝布围裙的阿婆坐在门槛上择菜,手指麻利地掐掉菜根,见我举着相机,便用带着赣南方言的普通话说:“往里走哩,骑楼的木窗雕花都还在,早年是盐商囤货的地方。”
闹市中心标准钟的指针,指向下午6点的时候,巷口的米粉摊支起了铁锅,骨头汤在锅里咕嘟冒泡,红亮的辣椒油浇在米粉上,香得人鼻尖发暖,排队的老街坊熟络地搭着话,家长里短的碎语,把夜色熬得浓稠又温热。
三、宋城灯影里,撞进一场千年的温柔绮梦
日头刚刚落下,宋潮文化城的灯次第亮起时,暮色里的飞檐斗拱被鎏金的光勾勒出轮廓,像从宋画里拓印出来的景致,我踩着青石板往里走,只觉一步便踏入了千年之前的汴京风月。
穿宋制襦裙的少女们,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烤串儿,三三两两从廊下走过,罗裙的流苏扫过地面,与石板路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像揉碎了一捧星光。
不远处的楼台之上,一位身着杏色宋装的少女正凭栏歌唱,她的嗓音清婉如莺啼,伴着古曲的旋律在夜空中流转,身后那“穿越千年宋城,为再次遇见你”12个大字,把人拖到了那遥远的岁月,让千年宋韵与现代浪漫生出了奇妙的交融。晚风拂过,她的发带轻轻飘起,歌声也跟着漾开,台下的游人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场跨越时空的美好。
我倚着朱红的廊柱站定,看光影在青瓦上流转,看穿圆领袍的少年举着花灯追逐嬉戏,看卖宋式茶点的小贩掀开食盒,甜香混着茶香漫了一街,看俊男靓女摆好poses,互相拍照。不一会儿,宋潮灯光秀闪亮登场,大宋的繁华盛景徐徐展开,亭台楼阁、才子佳人、蹴鞠捶丸,市井烟火,一一浮现,让人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
有人在灯影里唱着《水调歌头》,有人在江风中翩翩起舞,而那楼台之上的歌声仍未停歇,与灯光秀的乐声交织,成了赣州夜色里最动人的旋律。
四,苍茫夜色中,与赣州的先贤们作别
欣赏完宋潮文化城的灯光秀,我踱步到军门楼前的四贤坊下。月光和灯光漫过坊额,赵抃、周敦颐、刘彝、文天祥的塑像在这里静静的矗立,似在一如既往地呵护着这座千年古城。
让我们记住他们的名字吧。
赵抃(1008-1084)北宋名臣,他任虔州(今赣州)知州时,以“一琴一鹤”的清廉治郡,革除苛政,百姓称他“铁面御史”;
周敦颐(1017-1073)在此写下《爱莲说》,他讲学兴儒,让“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骨浸进了赣州的文脉;
刘彝(1017-1091)任虔州知军时,主持修建的福寿沟,千年后仍护着古城免于水患,是古代城市水利的奇迹;
文天祥(1236-1283)在赣州起兵抗元,以“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气节,把热血烙在了这座城的记忆里。
接着,我又从四贤坊走到赣州公园,南门门楣上“赣州公园”四个金漆字,是原国军陆军一级上将余某人所题。
这位粤军将领1932年驻防赣南,虽曾参与“围剿”,却也修骑楼、通公路、建商场,让牌楼街的骑楼至今仍载着市井烟火,短暂盘活了赣州商贸。
公园深处,解放十周年纪念碑的字迹在灯光里发亮——1949年8月,贺晋年将军率部解放赣州。这位陕北红军创建者,虽因受解放初期政治风波的牵连,具备上将资历和战功的他,仅授少将军衔,但他无怨无悔,躬身装甲兵建设,晚年潜心书画,擅长画竹,曾在香港搞过专题展览。
这些名字或清正、或刚烈、或有功有过,却都在赣州的肌理里留了痕:福寿沟的水仍在流,骑楼的窗还开着,纪念碑的光未灭。原来推动历史的,从不是单一的脸谱,而是那些真切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温度的人——他们会被风记得,被城记得,被每个走过坊巷的人记得。
已是晚上10点,火车开车在即,赶紧打车奔赴火车站。
在站前广场,我看到了“马超龙雀”雕塑,这是“中国优秀旅游城市”的标志。
奔马昂首扬蹄,呼啸腾空;龙雀回首张望,淡定轻盈,一动一静,形成强烈的对冲,这不正是赣州古城的真实写照吗?千年宋城,依然故我,是静;巷弄烟火,浮桥起伏,是动,这一静一动,构成了历史古韵与现代生活的交融,搭建了赣州丰富旅游资源的框架。
这一旅游界含金量颇高的称号,赣州老城是配得上的,她不豪华,不张扬,不奢侈,也少了些高楼大厦。但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浓浓的人间烟火气,这里的人朴实、大方、好客、平易,是个一踏入这方热土,就能让人很容易融入的地方。
即将进站,望着“赣州站”三个红色的大字,我心里默默的说,可爱的古城,有机会,我会再来的,有困难就克服,“爱里没有惧怕”,再说了反正每年南来北往,这里也是我的必经之地。
(2025年12月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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