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囤展雄姿(二)｜余泽江

千年古囤展雄姿(二)

作者：余泽江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万安关，我见一30来岁的女游客埋怨她丈夫：“花这么多钱，费这么大的劲，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累，就看到几个大石头和垮了的石门石墙，太划不来了。”那男的说：“你不懂，这不是破石墙、烂石头，这是历史，这是土司文化。”

是的，不懂历史，不懂文化的人，确实不必来海龙屯。因为这里埋藏着深厚的土司历史和文化。如果仅仅为看风景，这里除了山青水秀外，确实是远看石头大，近看大石头，没有花花草草，更没有人工雕饰。

要知道海龙屯的文化与历史，得知道土司。什么是土司，即当地管理者。土，本地；司，管理者、领导者，发号司令的人。

公元1600年以前，遵义这片土地叫播州，播州在公元875——1600年是播州杨氏土司的羁縻州、土知州。在此期间，土司与播州民众创造了极其丰富灿烂的文化。平播战争结束了播州土司在黔北这片土地的统治，毁灭了这片土地725年时间的灿烂辉煌的土司文化，有的物质文化变为荒草蔓生的废墟，有的精神文化被一把大火烧光，播州一时之间成为空前的空白。但是，由于其文化深厚广博，毁灭性的破坏也没有完全根绝，到处还残留着它们的残垣断碣洁光片羽，留给后人无限的回溯想象。海龙屯古城堡遣址就是这种文化的积淀，就是这种文化的体现。

新王宫遗址，建筑为修复的海潮寺。

播州杨氏土司城堡文化在西南曾首屈一指，隋、唐时，播州土司最大的城堡(土司统治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在过去叫穆家川现在叫湘江河附近的遵义老城一带。后来杨家在离遵义市城区约30公里的汇川区高坪镇白沙村海龙屯，建了庞大的军事城堡。该屯一度成为播州政治军事中心。这里，地理位置奇特，方圆约5公里，孤峰入云，四面陡峭，山前、山后只有一线窄径，三面深壑长涧、溪水环流，四周群峰罗列、环环拱卫。

据考古发现，万安关前的土城墙，是海龙屯军事城堡最先修建的，大约在唐末宋初。土城墙所处位置是整个屯堡最高处，海拔1354米。当时杨家选择在这峰顶上修城堡，据说是为了防止当地少数民族造反。万一播州城被攻破，就跑到这里来坚守。

站在土城墙遗址，我俘想联篇，当年这里曾是播州最高军事指挥中心，而今只存一堆残石黄土。当年千军万马撕杀的战场，如今早已灰飞烟灭。

土城墙遗址，是海龙屯之巅峰，从铜柱关上来，到此为最顶端。从后关到土城墙，就要一直的陡下，过六关，走绝壁，到海龙屯游客服务中心，约6公里。

从土城墙遣址往下走约200米，是军营遗址。这里比较平坦开阔，且两边都是万丈深渊。这里处于屯堡最高，利于调兵遣将，前边6关和后边3关有事，士兵都可以迅速赶到，抢占先机。当年这里驻扎着成千上万土兵，人声顶沸，骡马嘶鸣。而今荒草凄凄，冷风切切。军营早已淹没在历史岁月中，千军万马已消声灭迹。

军营左面山上，是杨氏土司家绣花楼遗址。彝族男女服装都喜欢绣花，土司家更胜一筹。所以，杨家从民间招来绣女，专给土司家男女服装绣花。绣花楼遗址，位于囤南城墙外山口下方，是一座秀丽的小山,山顶为平地,占地约40余平方米,下临百丈悬崖，悬崖上，杜鹃林木郁郁葱葱，春来时,繁花似锦,风过处，落叶缤纷，既险要又寂静，确是静心绣花的绝妙之地。

过了绣花楼，往下走，是考古人住地。海龙屯很多遗迹得以再现，全是考古人的辛劳。他们长年累月，与大山为伴，艰苦奋斗，默默奉献，值得赞颂。

考古房下行约100米，是窑厂遗址。杨家在山上搞这么多建筑，肯定要用砖、瓦，杨家就在山上建窑厂烧制砖瓦，减少从山下往山上运力之艰辛。

窑厂不远处有一井，碧水蓝蓝，清亮甘甜，这大概就是王宫水源。不过，若大个城堡，数万人饮用，还有牲口，光靠这个水井是无际于事的。山间溪流甚多，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完全不用担心。土司家从山涧中修渠，或用竹竿引水，解决各关隘人畜饮水。

窑厂考古还在发掘，考古现场用蓬布遮挡，谢绝参观。

从窑厂往下走约500米，就到了城堡的核心区域一一老王宫和新王宫遗址。

杨应龙1596年撰写的《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囤严禁碑》记“夫龙岩囤者，乃播南形胜之地也。吾先侯思处夷陬，不可无备，因而修之以为保障。”认为修建城堡为的避祸、防守。

有记载称：杨氏土司大建海龙屯军事城堡，为的是阻击蒙古军。忽必烈占领大理国、缅甸国、越南(安南)等国后，从云南入贵州，进攻宋朝。时，播州土司杨氏还臣伏于南宋，故扩建海龙屯，以抵制忽必烈骑兵。据说，新王宫就建于此时。

海龙屯老王宫的修建时间应早于宋宝祐五年。在杨氏统治播州700多年时间，海龙屯就成了杨氏土司的军事要地和避战地。经历代土司修建、扩建，到第29代土司杨应龙时已353年。最大规模的建设就是在杨应龙当政之时，使海龙屯形成了规模巨大的建筑群。他在老王宫的基础之上修建了新王宫，含土城、月城、环城、戏园、家庙、仓库、兵营、金库、火药库、校场坝、练兵场、刑场、水牢、地牢和采石场等以及9大雄关，可谓气势雄伟，固若金汤。

明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平播之战结束了杨氏家族政权，虽然木制的建筑在战火中化为灰烬，但砖石的基础墙壁等仍留了下来，仍可想象当年宏伟壮丽的景象。

据考古专家披露：新王宫是海龙囤内最大的建筑群，有闭合垣墙环绕，面积达1.8万平方米，内有建筑30组。建筑整体坐西南向东北，有清晰的中轴线，并大致形成“三进三路”的格局，自前而后逐级向上抬升，规模宏大，布局严整。文献中又称其为“衙”“衙院”“衙宇”“衙舍”等，知其应为杨氏土司的衙署遗址。结合明代典章制度以及现存土司衙署的一般格局，可以推定“新王宫”大致存在治事之所、宴息娱乐之所、礼仪宣教之所等不同功能空间。土司衙署的格局，受到堪舆之术、典章制度、礼仪规范以及个人喜好等因素的影响。

治事之所，分布于中轴线及其近旁，包括土司治事之所与吏攒办事之所等。这里是土司通过司法、礼仪、机制、策略与传统等进行权力运作的空间，彰显了严密的空间秩序与政治礼仪，某种意义上是土司统治合法性的政治表达，其整体格局与同一时期的府县衙署和土司衙署并无明显区别。房屋的规制，明代典章制度有明确规定。播州宣慰使司宣慰使属从三品，按制，其厅堂五间七架，屋脊可用瓦兽，梁栋等装饰色为青碧色，正门三间三架，锡环与黑油装饰。“新王宫”大堂、二堂均五间七架。大门、仪门均三间三架，但仪门左右另设耳门，前有廊。整体而言，建筑规制与主人身份相符，并未僭越。

参照明清土司衙署与府县衙署，海屯屯新王宫居中的大堂为土司治事之所，是衙署的中心所在。其前两厢各三间，为六房，系吏攒办事之所。《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囤严禁碑》也提到囤上常设有“书吏”，亦当在此办公。刑事审理，是衙署空间最常见、最频繁的政治实践运作，土司衙署亦然。

“新王宫”内大堂就是海龙囤上的“忠孝堂”。相应的，土司衙署内应有监狱的设置，“新王宫”内有“水牢”的地名，虽发掘揭示其并非监房而系一条地下通道，但暗示“新王宫”内应有监房的设置。“新王宫”内监房亦应有刑房，专事刑法。在右路前端且相对独立的遗迹为监房，还有地牢。说明杨氏土司在播州统治700多年，其镇压手段是残忍酷的。

衙门二堂处于中轴线末端，五间七架。因明朝民间有后期供佛用须弥座石台，俗称“龙位坪”。其前两厢仅面阔一间，当为连通大堂与二堂的穿堂，从天井左右两侧廊道尽头未见石质踏步看，当有木质楼梯设于两厢内，上抵土司内部议事之所，土司于此处理日常事务。也是预审案件及大堂审案时退思、小憩之所。

土司杨应龙手书的《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囤严禁碑》显示，土司不在囤时，由“总管”总理囤上事务，并设“总管厅”，负责“上名、应役”及收缴与发放出入各关的凭证“水帖”。中路既为土司治事之所，则大堂左侧为“总管厅”。为一组合院式建筑，由正房、倒座、天井与回廊组成，是通往左路建筑群的中枢，且做工考究，以经打磨的方砖墁地，下铺河沙可以佐证。

衙门大堂右侧的地基遗迹，是一组合院式建筑，由两院、正房、倒座和回廊组成，正房有精美石窗装饰，倒座前回廊立有石望柱。正房墙体厚实，仅于左前设单门出入。据此推测这里可能为土司储存财物的府库类建筑。《平播全书·破囤塘报》记：六月初六日，明军破囤而入，“随将应龙衙舍府库，合兵围之”。将衙舍与府库并提，府库应在衙署内。有趣的是，正房后期曾屡遭盗扰，遗留较多坑穴，地面铺砖均已无存，部分石础与地栿下陷移位。这一情况并不见于其他建筑，或即因其内储有财物而被盗之故。

衙门大门右前是一组相对独立的合院式建筑，由倒座、两厢和天井组成，偏处“新王宫”垣墙之外、主道近旁。内出石锅圈等遗物。房址所在地，民间俗称“下马磴”，意指人员在此停歇、下马。该俗名与房址位置暗含迎宾、看守之意。即今之宾馆或招待所。另据《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囤严禁碑》，“新王宫”还专设“守衙小童”与“打扫户”，负责衙署看护与卫生，这些人员可能即住在衙署之外的客舍中，实现对衙署“守”与“扫”的日常维护。

据《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囤严禁碑》，囤上另设有总领、把总、提调、总旗、小旗、军士、苗军、驻囤医生、匠作、住持人等。总领大约亦在大堂前六房办事，把总、提调、总旗、军士、苗军等，应驻守于各关隘，如龙凤关设有把总，万安关设提调。匠作负责施工，驻囤医生主要负责施工人员伤情处理，想必应有医院？住持人则居其所主持的庙宇内，从现在考古发现，山上至少有二座寺庙。“新王宫”后端沿垣墙分布的房舍遣迹，因地处后关入囤之要冲，具有明显的防御性，亦当有军士、苗军把守，至少是一个营的兵力。

土司是剝削者，是骑在人民大众头上作威作福的统治者，当然少不了享福。从出土遗迹看，新王宫专设宴息娱乐之所。按衙署前衙后邸的一般布局，审以“新王宫”建筑格局，在中轴线近旁又居其后的，唯有一组建筑。这是一组合院式建筑，由三开的正房、两厢、天井与前廊组成，右前有木栈道跨与二堂相接，反映其关联性。台基高出约0.3米，这是戏台。当土司于二堂处理完公务后，可便利退居内休憩。因此，前述“后房”与“卧房”，为土司内宅，是其与妻妾的居所。天井内出土石砚台、青铜象棋子（仕）等遗物，表明除卧房外，可能还兼有“书房”的功用，即《严禁碑》所谓“但恐亲临本囤，跟随一应人役，书房听点题单，预发龙凤关，查点进出”者。内有砖砌灶台1个，叠于正房的地栿石上，靠左的正房檐墙杂乱无序，当为后期遗存。

结合内衙除中轴线外“以左为尊”的特点，有理由认为“新王宫”左路的姚家凼一带，应即土司家人的居所。据《平播全书·献俘疏》，应龙有四妻八子三女二孙。妻妾与土司共居内宅，其余家人可能即住上述四房内。甚至“姚家凼”一名或系“杨家凼”之讹，意为杨家所住之地。

结合“新王宫”格局，六房台基下的东西配房，可能即“吏目”住所。配房呈曲尺形，环六房与仪门而建，以其台基为配房后墙，墙上留孔，横梁插于其内。配房于仪门台阶下设对称入口，并各置一砖砌灶台达2万余平方米。建筑群以东面进口多级垂带踏道为中轴线，呈两翼展布，由下至上,五重平台，天井贯通。现保存的殿宇石基台宏大坚固，最大的面阔50米,石柱基础直径达0.5米，主要建筑室内地平铺40厘米见方素面青砖，天井以石板铺砌，做工非常精美。可以肯定，这里正是杨应龙最后的居所，但其未必为应龙之首创。

在老、新王宫左下方，是杀人沟。据说，沟里发现上万具尸骨，重重叠叠，填满沟豁，惊骸山野。

杀人沟地理上称为“叵立谷”。其最深处大约350米，由海龙囤接待站处斜坡向下连接白沙河。

为何得名杀人沟?

民间有两种说法,其一:杨应龙修建海龙囤心切，制定了要求民工“白天食米一-升，鞋坏一双”的督促政策，加大了民工的工作强度，如果不达标就处死抛尸杀人沟。其二: 1600年明军攻破海龙囤，共斩杨应龙土司兵22617人，这些人被抛尸于杀人沟。400年岁月流逝，真相还待继续解密。

据说，平播之战后，有一僧人云游至此，感觉这里冤魂突兀，阴气冲天。为了镇住邪气，超度亡魂，他提议在原新王宫衙门处修建一座海潮寺。另一层意思，就是要压住杨家之阴魂不散，让其永不得翻身。这些构想，正合明统治者的心愿。1600 ---1603年(万历二十八年-万历三十一年)，朝庭拨款，由时任遵义兵备道副使的傅光宅主持在已焚毁的新王宫衙门修建。根据出土碑文,海潮寺在明末、清乾隆年间、民国时期曾进行过修复,建筑样式为“一口井” (四合院) , 即由上殿、下殿、左右厢房四面围合,中有天井，庙里的菩萨用木头雕成,活灵活现。海潮寺后来被毁。2014年，因申遗工作需要，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专家现场全程指导下，对海潮寺作了按照“以旧补旧、修旧如旧，最小干预”的原则进行了修茸还原。

过了新王宫，往下就是6大雄关了。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