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马武寨山
文/杨建保 摄影/宋学民
济南马武寨是位于山东省济南市市中区七贤镇马武寨山顶的古山寨遗存,海拔不足300米,南连石房峪,东邻老虎洞。山寨北侧以悬崖为天然屏障,东、南两侧现存石砌围墙遗迹,西侧为军事禁区。寨内现存百余间石屋及十余座院落,石屋顶部采用穹形拱顶构造,分单间和套间,每间均设有采光窗。
车过二环南高架,石房峪隧道一吐一纳之间,那山便劈面而来了。远望是苍苍的、连绵的轮廓,山体大半叫草木覆着,蓊蓊郁郁的,偏有几处裸露出大片的青白,像巨人敞着嶙峋的胸膛,在灰蓝的天底下,沉默地蹲伏着。这便是马武寨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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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并不高,气象却是雄浑的。沿着山体公园的石阶上去,两旁的植物茂盛得有些恣意,将市声滤得干干净净。石板一级一级的,引着你往静深处去,往高处去。冬日的风是爽利的,拂在脸上,仿佛也沾了历史的凉意。及至攀上北顶山,再翻过几个浑圆的山头,眼前猛地一豁,那主寨便全然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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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竟是这般开阔平整的,像个被时光遗忘的、巨大的石棋盘。风毫无遮拦地穿过,带来遥远的呜咽。最先撞入眼的,是那一道绵亘的寨墙,用大块青石垒成,怕有一丈多高,虽已倾颓了大半,筋骨却还在。石缝里挣扎出枯黄的草,在风里簌簌地抖。穿过一道拱形的石门,里头便是寨子的心了。三十几间石屋,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无序地散落着,像巨兽死后风化了的白骨。许多屋墙的石头,已叫岁月磨去了棱角,覆着一层黯黯的青苔。蹲下身细看,几块石面上竟有刻字——“公安堂记”、“七仙庄”,字迹是清秀的,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却不知是哪位避乱的乡民,在怎样惶然的夜里,对着冷月,用钝器一下下凿出这点念想,这点“堂”与“庄”的、关于太平的梦。

我倚着一截残墙坐下。墙外,是刀削似的悬崖,当年必是猿猴也难攀的绝地。东汉的马武将军,那位后来名列云台,画像悬于洛阳南宫的猛将,可就是在此处,望着山下莽莽的旷野,等待着他命里的光武皇帝?抑或是在酒后直言触怒了君王,被放逐到这荒山顶上,对着冷酒与孤月,将一腔未冷的血,化作筑寨的号子?史书是吝啬的,只留下片语只言,任两种传说在风里飘荡。倒是那《历城县志》记得实在:“旗墩石龛犹存。”旗墩何在?石龛何在?怕是连明朝末年的撰书人,所见也已是前朝的余烬了。

风似乎大了些,掠过残存的战壕,发出“嘘嘘”的哨音。那壕沟顺着山势,一层层蜿蜒着,如今已被沙土与落叶填了大半,只依稀辨得出走向。一位看山的老人说,他幼时,这战壕还齐整得很,青石板镶着边,哪里放枪,哪里指挥,都清清楚楚。那已是民国乃至更晚近的痕迹了。在这同一个山顶,捻军来过,乡勇来过,六十多年前,解放济南的炮火也曾将这里照得通红。许世友将军的回忆录里,攻克此寨,是东线挺进扎实的一步。原来这“一夫当关”的天险,从未在真正的历史里闲过,总被时代的手,一次次推上烽火的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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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走到南寨的边缘。脚下,现代城市的楼宇像积木般铺展到天际线,车流无声地滑行,是一片安稳的繁华。回头,是苍茫的群山与这死寂的古寨。一只鹰在极高的天上盘旋,成了蓝天里一个静止的黑点。千年的风云,杀伐声,马蹄声,避乱者的祈祷声,胜利者的欢呼声,仿佛都被这浩荡的山风卷起来,搅拌着,最终沉淀成脚下这些沉默的石头。它们见过太多,于是什么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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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暮色已开始聚合。山道旁,我看见那位修复碉堡的人新垒的石块,齐整地嵌在旧墙之中,是一种倔强的、微小的接续。石头冰凉,那新痕与旧迹,却仿佛都残留着一点点体温——是东汉戌卒的?是清代流民的?还是昨夜登山者,无意间抚过的?
山门在身后渐渐隐入昏暝。马武寨山依旧蹲伏着,青白的胸膛向着夜空,那雄浑的沉默,仿佛还要再持续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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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寨的黄昏
远看是青白的胸膛
在楼群外静静蹲伏
石房峪隧道吞吐着车光
把喧嚣还给喧嚣
草木漫山编写寂静的族谱
一级级石阶引我向秋风
去认领前朝的盔甲与姓氏
断墙站在斜阳里
把名字磨成“公安堂记”
把故事压进青苔的宣纸
马武的酒意散在东汉
捻军的马蹄碎在同治
许世友的炮弹壳
在战壕深处长出锈迹
一层层烽火夯进石缝
风一吹就簌簌落成史志
放羊人指认的射击孔
如今蓄满九月露水
修复碉堡的敲打声
把黄昏钉进新垒的层次
刻字石守着未竟的笔画
等月光来填金粉的印泥
鹰的盘旋是天空的句读
丈量着悬崖与平野的距离
我抚摸石头上冰凉的指纹
那温度忽而是建武
忽而是咸丰
忽而是刚刚离去的
登山杖的回音
晚霞泼下来时
整座山开始缓慢收卷
像巨人叠起泛黄的信笺
把箭镞、念想与未寄出的家书
压进地壳隆起的褶皱
暮色缝合着
青石与霓虹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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