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初冬，我大学同学要在深圳聚会，我也要到广州参观一个工厂，从济南直飞到广州。广州和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尤其是深圳，我上高中时便常在报纸上读到其大开发的新闻，那会儿并不甚知道特区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来我唯一一次走近深圳是在二零零一年的冬天，经宝安机场转机去海南。
我走过的机场不少，北京首都机场、上海浦东机场、郑州新郑机场、成都双流机场……国外的悉尼机场、墨尔本机场……那天从广州白云机场下了飞机，还是大开了眼界。真大，平移电动带带我走过好长的路，接我的人在电话里指导着怎样才能到他所在的位置，用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他。汽车载着我穿行在钢筋混泥土铸就的城市里，两旁的高楼大厦不时闪过，寻不见一块泥土地。到了一个镇上，大概在去深圳的路途中吧，并没感觉到与广州市区分离开来。我突然想起南越王赵佗的陵墓，这个河北真定人，受始皇帝之命到岭南出差，没能回去。据说赵佗墓经考古挖掘后在上面罩了玻璃板，人能走在上面。位于都市的高楼大厦间，都市的繁华热闹与玻璃下的赵佗墓形成动静鲜明的反差，身居闹市走在上面，低头俯视脚下的王陵地宫，会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吧。很可惜，我只从电视上看过，不曾身临其境。
我参观的工厂生产空调器，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陪着我，只是生产空调的蒸发器和冷凝器，压缩机是从日本买来的，现场组装。年轻人说他们公司的产品主要出口欧洲，给人家贴牌。他们的钟老板和我一样也是六十年代末生人，在某知名空调生产厂做过总工。这会儿钟老板没在工厂，明天早晨过来陪我吃早茶。年轻人请我吃了晚饭，安排我在一家三星级酒店住下。这厂子的接待水平我不敢恭维，我确能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与敬业。一个三十七八岁的老板带着一帮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创业，一两年的功夫能做到这样，已是相当不错了。第二天一早钟老板过来陪我吃早茶，大概因同龄人经历相仿吧，谈得很投机。从企业形象策划到市场运作，从市场运作到企业文化，我们像老朋友一样，不知不觉聊了两个多小时。钟老板听说我还要去深圳参加同学聚会，便安排车送我。几天前从网上看到钟老板驾电动汽车从广州到北京，一路考察充电桩市场，又打算涉足充电桩行业了，这些年来他事业发展得很好吧。
去深圳的路上没有见到一块田地，到处都是厂房，到处都是水泥的灰白色。我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是现代化，现代化就是在泥土地上抹水泥。一块路标上写着“虎门销烟”，那一场战争拉开了垃圾商品的序幕，近二百年的东西方文明碰撞伊始，经历过才能悟得些许什么是人类真正的文明。
一九九二年，我们大学毕业后班上有七个同学不甘平庸去闯深圳，固有广东籍同学两人，班上有四分之一的同学在广东，算上周边广西、贵州、云南、湖南等省份的同学，一大半同学在那边，聚会选在深圳，方便的同学最多。这次聚会是我张罗的，深圳同学尽地主之谊，具体操办。我们下榻的酒店相当不错，比我在广州住的档次高得多。站在酒店窗前向外看，旁边有栋尚新的楼待拆，我数了数，七层。这么好的楼就要拆掉，够可惜的，深圳的贾同学说这算什么，比这好得多的楼被拆掉的多得是。现在济宁也有好端端的楼说拆就拆，当年我真是少见多怪，现代化就是要拆了再建。哪家的道理，我不知道，好像有点败家，拆与建都能贡献GDP倒是真的。有个朋友说他不喜欢深圳，全是新的，没有文化的沉淀，没有底蕴，还不如上海呢，上海最起码还有上百年的石库门。现在中国的城市大都向深圳看齐，几乎全新，千百年的积淀，几乎荡然无存。前两天有人在微信朋友圈里感叹：凝聚着成长记忆的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楼房将被拆。什么是乡愁，乡愁凝聚在陪伴自己成长的物件上，一栋建筑，一条小路，一棵树……绝不是两个抽象的汉字。当下中国人图新图变图得有些疯狂，没有了萦绕着念想的老物件，乡愁何以寄托，热爱何以得存。
深圳同学请我们参观世界公园，公园门口那两个玻璃罩似的造型，据说是建筑大师贝聿铭的作品，我水平有限，没有看出哪儿好。公园里散落着一个个世界著名建筑的仿照缩版，法国的埃菲尔铁塔，悉尼的歌剧院……像个世界知名建筑的模型展，没什么意思。公园中部有个塔，说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香港，乘电梯上去，在别人的指点下，我隐约看到了香港那边的高楼。在去参观前苏联退役航空母舰的途中，见路边有道铁丝网，深圳同学说那边就是香港，透过铁丝网见有人在种地，是我距香港最近的一次，比站在高塔上远眺的感觉好得多。
班上闯深圳那七位同学，经过十几年打拼，大多已立足，在深圳过上了有房有车的小康生活。当年他们找对象，真的蛮难。深圳这种移民城市，人与人之间关系漠然，同事中绝不会有像内地那种热心说媒的大姐。其中有两个同学幸运，听说自己有女同学来深圳闯荡，就跑去找，很快便谈婚论嫁了，婚姻有时候没得选择，反倒效率高。（初稿写于2016年4月10 日）
作者简介：
胡成江 ，济宁市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 济宁市作家协会会员 ，济宁作协“两新”委员会副秘书长 。在《天池小小说》《小小说选刊》《济宁日报》《济宁晚报》《中国水运报》等多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等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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