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叠山峦的牵引，当脚步真正踏上四川光雾山诺水河的土地时，我才恍然明白，秋的笔触在这里并非挥洒，而是浸润。它不像北国秋末那般壮阔而迅疾，反倒像一砚淡墨，遇水徐徐化开，将那饱满的、丰沛的、近乎奢侈的颜色，一寸一寸，染透每一片山崖，每一道溪谷，每一寸呼吸的空气。
步入林间，最先迎接你的，未必是那斑斓的树冠，而常常是一条蜿蜒的路径。路的两旁，它们披着金黄的盛装，静默地夹道而立。阳光是位高明的画师，穿透叶隙，将光与影洒在铺满落叶的路面上，碎金一般。游人们漫步其间，衣袂的色彩点缀着这片金色的长廊，他们的笑语声是轻快的，却仿佛被这静谧的秋光吸了去，只留下模糊而温暖的背景音。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仿佛不是走向山的深处，而是走入一个关于秋末初冬的、金光灿灿的梦境里。然而，光雾山的秋，绝不止于这一种色调。当你被那满目的金黄所震撼时，诺水河的溪流便会用它泠泠的清响将你唤到身旁。那水是极清的，带着山泉特有的碧绿颜色，静静地流淌在五彩的群山之间。水流过白色的岩石，激起细碎雪白的浪花，又汇成一潭潭深邃的绿，像一块块温润的碧玉，被遗落在这山涧之中。
溪岸两旁，是真正的色彩狂欢。枫树是炽烈的火红，燃烧着最后的生命；银杏是纯粹的明黄，灿烂得毫无保留；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乔木，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橙与褐；其间又夹杂着些倔强的绿，那是松柏或是其他常青树，为这绚烂的画卷压下一角沉稳的底色。这所有的色彩，毫无章法却又和谐无比地倒映在清澈的溪水里，水波微漾，倒影便碎开、重组，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真实的山林，哪是水中的幻影。
若说白日里的秋色是明媚而热烈的，那么当山间泛起那层名如其分的“光雾”时，秋便显露出它朦胧而深邃的诗意。远处的山峦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被一位含蓄的画家用极淡的灰墨渲染过，失去了分明的轮廓。那绚烂的树林也柔和下来，金黄与绯红交织成一片温柔的霞光，笼罩在薄纱之后。这时，天地间万物的喧嚣都沉寂了下去，连溪流的声音也变得遥远。你独自站在这片空濛的秋色里，会感到一种巨大的宁静与安然，时间仿佛放缓了脚步，甚至愿意在此刻停留。
栈道上依旧有络绎的游人，他们的欢声笑语为这静谧的山水注入了人间的烟火气。但奇妙的是，这烟火气并不曾惊扰此地的宁静，反倒像是给这幅巨大的天然画卷，添上了几笔灵动的生机。人与自然，在此刻达成了一种美妙的和谐。朋友们催促我返回，我频频回望。那漫山的秋色，在暮霭中愈发显得厚重而神秘。我带不走这里的一片红叶，一掬清泉，但那浸润了光与雾的秋意，已悄然跟随着我，沉淀在心底。往后的岁月里，每当都市的喧嚣令人疲惫，这光雾山诺水河的深秋，便会成为我随时可以再来这一处唯美而宁静的秘境。（图/文：尹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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