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留坝,留吧,在秦岭的大山里寻找秋天,在秋天的斑斓里寻找宁静,在宁静的村庄里寻找童话。
四千年的对话
路顺着山势蜿蜒,两旁挤着许多叫得出名或不知名字的树木,已见了秋意,斑斑驳驳的,是些憔悴的绿与迟疑的黄。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一亮,我便看见它了。初看时,竟不觉得是一棵树,倒像是一片陡然凝固了的、浅黄色的暮云,又像是一座从山峦的怀抱里偶然露出头角的、沉默的远山。走得近些,才渐渐看清那纵横盘曲、如虬龙般的枝干,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展开。那主干之粗壮,怕是十个人也合抱不拢,树皮是深褐色的,皴裂成无数巨大的、鳞片状的沟壑,一道一道,都像是用刀斧狠狠劈凿过,又用四千年的风雨细细打磨过,每一道褶皱里,都仿佛藏着一部无人能读的史书。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个洞。
那是主干上的,一个巨大的、幽深的空洞,边缘皴裂而蜷曲,宛如一个沉默的、永不闭合的口。我走近些,隐约看见洞的内壁黝黑,泛着黑亮的光泽,那是经历过火的锤炼后的痕迹。这空洞的形态,是悲壮的残缺,也是圆满的显现,仿佛这棵树将其四千载的苦难与沧桑,最终化作这样一个无言的存在。
我们来得早了,或是它依然年轻。环顾四周,他处的银杏已披上明晃晃的金甲,而它,这最古老的一位,树冠却仍蕴着大半青苍。是阅尽春色,故而从容不迫?抑或是它将四千个秋天都沉淀于心,那满身的青翠,正是它不肯轻易示人的、深沉的年轻?
我站定了,仰起头来看。枝叶层层叠叠地铺开,织成一张巨大无朋的华盖,深秋的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里漏下来,温存而恍惚。四千年的岁月啊,它静静地长,它看见过夏商周在甲骨上模糊的刻痕,看见过了秦汉的明月,听见过盛唐的羌笛,又默然送走了宋元的马蹄与明清的烟尘。唯有它,将四千个寒来暑往,都化作体内一圈圈沉默的年轮;将无数的战火与悲欢,都沉淀为枝叶间一声轻微的叹息。
可是,树旁的几户人家,自顾自忙着,脸上是那种与古树、与山峦的和谐与平静,在他们眼里,这或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活化石”,而只是一位比村庄更年长的、可亲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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