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连州旅行,珊姐姐特意循着历史的踪迹探访了刘禹锡纪念馆。这座坐落于连州中学燕喜山的仿唐建筑,飞檐斗拱间满是古韵,馆内通过诗词、壁画与铜像,生动还原了刘禹锡任连州刺史时“功利存乎人民”的往事,也藏着湟川文化的千年遗存 。在参观完馆内展览,午后时光,我便顺着校园小径随意闲逛,意外遇见了抗战时期广东省府主席吴铁城的居室,这也让我有了一个契机了解连州的抗战历史。作为此前只知连州现在是清远代管粤北小城的游客,我着实惊讶:这座粤北小城,竟藏着一段“五次成为广东临时省会”的壮阔抗战史。
转过刘禹锡纪念馆的朱红立柱,一栋白色两层老建筑映入眼帘,门牌上“9号楼”的字样并不起眼,旁边有一块牌,阐述了这里是抗战时期广东省府主席吴铁城的居室,更是当时省府要员共商抗敌大计的场所。
1938年秋,侵华日军的铁蹄逼近岭南。10月12日,日军在惠州大亚湾突袭登陆,广州局势急转直下。原本计划迁省府至韶关的方案,因武汉沦陷后粤汉铁路两端失守而搁置——铁路沿线的韶关已暴露在日军锋芒之下。危难之际,群山环抱的连县(今连州)进入决策者视野。这里地处粤湘桂边境,西、北、东三面山地形成天然屏障,远离交通要塞,境内众多石灰岩洞更可作为隐蔽办公的天然堡垒,且作为粤湘边境商贸中转站物产丰饶,成为省府避险的理想选择。
1938年10月28日,国民政府批准广东省府进驻连县,次日吴铁城即率省府机关从翁源迁至连县三江镇,揭开了连州五次作为临时省会的序幕 。然而安稳并未持续太久,省府迁来仅一周,日军飞机便空袭连州,此后至1945年7月,日机先后8次轰炸城乡平民目标,造成200多人伤亡。悲愤之下,燕喜中学校长杨芝泉于1939年在校内高崖建“毋忘国耻”碑,成为这段历史的永恒见证,该碑也是连州目前唯一的抗战纪念建筑物。(可惜我参观时并未知道这段历史,没有专门寻找这块石,所以没有拍照)1939年元旦,李汉魂在连县民众会堂宣誓就任九届广东省政府主席,同时兼任广东省军区司令和第三十五集团军总司令,坐镇指挥华南抗战。
战局的反复,让省府在连州与其他地区间数次迁移。1939年冬,第一次粤北会战打响,省府第二次整体迁驻连县,此时正是战事最为胶着的关键阶段 。1941年秋与1942年7至8月,抗战进入相持阶段,省府又两次部分迁驻连州,此时各方势力在华南的博弈更为激烈,连县的相对安全使其持续成为行政中枢的重要支点。1944年6月,随着日军华南攻势加剧,省府第五次整体迁至连县,这也是最艰难的一次驻留——日军随即调集2800余兵力自湘江入粤,妄图攻陷这座临时省会。
危难时刻,连州军民展现出顽强的抗争精神。1943年6月,日军妄图北侵时,县府紧急成立战地动员委员会,组织民众在九陂、龙坪等要地开挖战壕,破坏公路桥梁阻断日军交通。1945年1月,横江山、云雾洞等战场上传来捷报,军民合力击毙日军30余人,终将侵略者击退。此前一年,3位美籍盟军飞行员遇险跳伞,连县军民全程护送其安全归队,见证了国际反法西斯合作的温情一幕。
省府的五次驻留,让这座山城迎来了特殊的繁荣期。据记载,随同迁来的省府机关、实业单位达87个,避战民众超12万人,相当于当时连县原住民的半数以上 。这些机构按功能形成三大聚集区:星子镇为军事区,驻有学生军事训练总队等单位;东陂镇为文化区,省立文理学院、粤秀中学等校在此办学,粤秀中学更培养了80余名学生党员,获“小延安”美誉;高良至三江一线为行政区,集中了省政府、银行等核心机构。1942年7月,李汉魂在正式场合将连县称为“粤北小广州”,这一称呼精准概括了其作为战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 。
如今,连州中学崇岳楼的“还我河山”石匾依旧醒目,这是1943年张发奎、李汉魂等军政要员捐俸所建,借岳飞屯兵连州的史实激励抗战士气。“毋忘国耻”碑历经2003年重建,碑上铭文昭示着日军罪行与军民抗争的过往。9号楼内的旧迹,无声诉说着吴铁城等要员深夜议事的辛劳,吴铁城当年在省府驻地洞内石壁的题刻,更成为这段历史的实物佐证 。
这场始于刘禹锡纪念馆的偶遇,让我读懂了连州这座粤北小城的双重记忆:既有文人理政的千年文脉,更有烽火中挺身而出的家国担当。抗战胜利后,省府迁回广州,连州虽回归宁静,但五次省会经历早已融入城市血脉。那些保家卫国的壮举与守望相助的温情,早已沉淀为粤北大地最珍贵的精神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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