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沂蒙山的怀抱里盘旋而上,将尘世的喧嚣一层层剥落。当脚步最终踏上纪王崮顶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来此并非只为看一座山、一座城,而是为赴一场与时空幻影的约会。
黎明前的崮顶,万籁俱寂,唯有山风带着沁骨的凉意,在耳畔低语。天地间是一片沉郁的深蓝,大山之上的王城遗迹如同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沉浸在最后的酣眠里。我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场注定要撼动人心的仪式。
最先到来的是光,是那抹羞怯的绯红。它从天际线最细微的缝隙中渗出,像一位丹青妙手,用最淡的胭脂,轻轻点染着沉厚的云层。那云,并非飘渺的薄纱,而是浩瀚无垠的海。云海翻涌,却寂静无声,乳白色的波涛凝固成一种磅礴的动感,将千山万壑都淹没在脚下。我们仿佛置身于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而这座岛,正悬浮于九天之上。
绯红渐次漫开,化为橘黄、金橙,色彩在云海上肆意泼洒、流淌。终于,在那片燃烧的画卷中央,一道夺目的金边被勾勒出来——是太阳。它并非一跃而出,而是从容不迫地,如同君王登临宝座,将万丈光芒作为权杖,刺破云层。一时间,天地为之易色。沉睡的王城被瞬间唤醒,残垣断壁镀上了灿烂的金辉,每一块斑驳的石头,都仿佛在诉说着两千六百年前的往事。
最是那亦梦亦幻的一刻。当朝阳完全挣脱束缚,光线变得强烈而清澈,云海在脚下蒸腾舒卷,光影瞬息万变。那纪王崮上的古城墙,那依山势而建的殿宇基址,在这流动的背景下,竟失去了坚实的质感,变得如同海市蜃楼般缥缈。它美轮美奂,像一首用石头写就的史诗,被云霞吟唱;又像一场不愿醒来的千年大梦,悬浮于天地之间。
我漫步在这幻影之中,指尖拂过冰凉的岩壁,耳边似乎响起了历史的回音。仿佛能看到那位落魄的纪国国君,为避齐桓公的兵锋,率领臣民攀上这“沂蒙七十二崮”之首,在此绝境之上,建立起最后的家园。眼前的朝霞,是否也曾照亮过他忧思的面容?翻涌的云海,是否也曾见证过宫阙的荣光与寂灭?王城的实体早已湮灭于时光,但它的“魂”,却与这山、这云、这日出融为了一体,成就了一种不朽的幻美。
面对着茫茫大山,我心中留下一幅永恒的画卷:在无尽的云涛之上,一座金色的城池如幻影般浮现,它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现在,它只属于每一个被其壮美所震撼的清晨。那不是一座死去的城,而是一个永远在日出时分重生的、瑰丽的梦。(张子秋/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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