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想过去安阳,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八大古都之一,安阳似乎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和吸引力。
但是,当我偶然路过在仓巷街住下的那一刻,感觉完全变了。
有点喜欢。
从酒店的窗户望出去,老城一览无余,屋舍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下,人们穿行在斑斑驳驳的影中。
微风中传来晨钟暮鼓,远处的文峰塔静静伫立,抚慰着千年的时光。
看那些路名吧:仓巷街,甜水井街,裴家巷,钟楼巷,寺前街,鱼市街,西大街,唐子巷,竹竿巷,姚家胡同,铁狮口街,卜府巷……
漫步其中,单是这些名字就让你流连忘返,仿佛每条街、每个拐角、每一个屋檐下,都有动人的故事,每个名字都在告诉你——历史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点一滴的、薪火相传的。
反观很多城市里一窝蜂的“××大道”、“第×大街”,意义在哪里呢?
仓巷街的建筑也别有风情。
似乎是北方,又似乎是南方,还夹杂着西方,不明就里的奇妙融合,每一座屋舍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
硬山坡、小青瓦、拱券窗、垂花门,灰色中嵌着绿色,红色中藏着蓝色,既有北方的大开大合,又有南方的幽曲灵秀,砖雕上依稀可辨的甲骨文……
每条街都不会让你觉得乏味,更不会让你有距离感,像安阳话一样温和、亲切。
美中不足的是,商业没有更多的特色。
不过,全国都是如此吧,时髦又乏味的小吃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
钟楼下的一个煎皮渣的小摊还是不错的,黄绿色的小方块,煎的焦焦糯糯。
这个东西,郑州叫焖子,新密叫卷煎,黄河以北大都叫皮渣,是人们在长期的艰苦生活中对红薯的伟大改造。
文峰塔对面的一个胡同口有个煎菜合的姑娘,早晨起来在自己家门口摆个小摊贴补家用。她煎的菜合又薄又脆又香,和郑州胡辣汤店的肉盒迥然不同,没有大快朵颐后的罪恶感。
西大街的粉浆饭极有特色。
洛阳的粉浆面条是手擀面,可以当饭吃的,河南大部分地方的粉浆面条是挂面,配上烧饼也可以当一顿饭,唯独安阳的粉浆饭里是小米,只是一碗稀饭而已,微酸可口,没有负担,真正的轻食。
豆腐脑也不掺胡辣汤,而是加一张煮软的绿豆粉皮,滑溜溜的,不错不错。
大名鼎鼎的吴根希筲灌肠更是改变了我对灌肠草根的看法。
“筲”是一种竹器,一种加热食物的方法。盛了灌肠在沸水中“筲”一下,添一勺蒜汁和辣椒,软滑嫩香,呲溜一下就入了口腹,回味无穷。相比那种油乎乎的煎灌肠,仿佛从民间进了庙堂。
离开安阳的路上,我仍在回味,这座城里的建筑、食物,人们说话,都是温和的、亲和的、宜人的,这种风格是怎样形成的呢?
半个小时后,路边出现了“汤阴”的指示牌。汤阴,顾名思义,就是汤水的南边,那么安阳,就是淇水之北。
书上的抽象知识,只有在路上、在经历中,才能具象化,令人难忘。
3000年前,纣王将周文王关押在汤阴羑里城七年之久。
文王在困顿中仰观星空、俯视大地、反求诸己,寻找多变世界中的规律,留下一部《周易》成为中华哲学思想的宝藏。
厚德载物、正大光明、否极泰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其后武王伐纣,周公测影,沿着太行山脉一路到朝歌、牧野,过黄河到登封,历史的画面在眼前徐徐展开。
而我们,也在历史中,我们是历史的细节。
返郑后重温电影《安阳婴儿》,又想起刁亦男的《制服》,陈玉勋的《热带鱼》,徐童的《游民三部曲》……
历史不只是群星闪耀,更是沉默的大多数,那些被忽略遗忘的细节里,亦有人性的光辉闪耀。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潮起潮落,如去如来。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