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地游客循着“永州古城”的导航在永州街头兜兜转转,却始终找不到心心念念的零陵古城里的柳子街时,老零陵人眼中的焦急与失落,恰是“零陵”与“永州”称谓之争的真实写照。这场看似简单的名字之争,实则藏着文化传承与旅游发展的深层博弈——地名从不是招揽客源的广告词,而是承载着历史记忆、连接着情感根脉的回家路。
要理解这场争议的重量,首先要读懂“零陵”二字背后的时光厚度。“零陵古城”这个名字,一叫就是2000年,不仅被国家文物局明确认定,更与文学经典深度绑定:柳宗元写下《永州八记》时,笔下那片寄寓着山水之趣与人生感慨的土地,正是零陵。柳子街的青石板、武庙的飞檐、唐钟的纹路,每一处古迹都在与“零陵”相互印证,构成城市独有的文化密码。对老居民而言,这不是一个冰冷的符号,而是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故事,是孩童在古城墙下追逐的记忆。一旦“零陵”被“永州”取代,附着在名字上的历史细节便会逐渐消散,城市也将失去最独特的文化标识。
争议的另一方,是旅行社“图省事”的现实考量。携程报告显示,七成外省游客会搜索“永州古城”,部分平台认为用“永州”标注能减少游客搜索成本、吸引更多流量。但文旅发展从不是短期的流量博弈,只看眼前便利而丢弃老地名,无异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永州市文旅局曾给出折中方案——“零陵古城(永州)”,既保留历史原名,又为外地游客提供指引,可部分平台的“一刀切”,让这份平衡用心落了空。更关键的是,数据不会说谎:去年搜索“零陵”的人数比“永州”多两倍,相关订单量高出七成。这说明“零陵”本身就是自带吸引力的“金招牌”,它不是阻碍客流的“绊脚石”,而是能带来长效收益的文化IP。
回望过往,因地名更改而“先亏后赚”的案例,早已为这场争议提供了答案。1987年,为集中力量打造黄山风景区的旅游招牌,延续近800年的“徽州”被改为“黄山市”。这一改动在初期确实带动了景区客流增长,但代价是让“徽文化”这一中国三大地域文化之一失去了核心标识——当人们只知黄山的奇松怪石,却对徽商精神、徽派建筑、新安理学日渐陌生时,独特的文化魅力也随之稀释。有当地人无奈提及,对外介绍家乡时说“徽州”无人知晓,只能改口“黄山市”,那份根植于血脉的文化认同渐渐模糊。直到后来当地重新擦亮“徽州菜”“徽州古城”的老招牌,让文化符号与旅游体验重新绑定,才挽回了流失的文化吸引力与消费客流。
襄阳的经历则更直接地印证了老地名的价值。2010年,原襄樊市正式恢复沿用千年的“襄阳”之名。这一改动并非单纯的名称回归,更是对“铁打的襄阳”所承载的战争文化、侠义精神等历史内涵的唤醒。更名后,当地以地名文化为核心,系统性打造历史文化片区与文旅IP,不仅北街入选全国休闲文化街区,管家巷等新地标也迅速成为网红打卡地。2023年,襄阳接待游客首次突破一亿人次,古城景区贡献度位居第一,城市实力也从湖北省内第三跃升至中部非省会城市第一。从“襄樊”到“襄阳”,看似只是二字之改,实则激活了沉淀千年的文化资产,让老地名成为带动旅游经济的“发动机”。
这些案例共同指向一个事实:老地名是祖先留下的“无形资产”,它不用交广告费,却能凭借千年积累的文化认可度持续创造价值。就像零陵的民宿老板担心的那样,若“零陵古城”换成“永州古城”,游客冲着柳宗元的文脉而来,却找不到与“零陵”对应的历史坐标,门票下滑、民宿冷清便会成为必然——老地名丢了,钱包自然跟着瘦。
守护“零陵”,从不是守着过去不放,而是在传承中找到与现代发展的平衡点。如今的零陵区,正用数字技术将老房子风貌、老故事细节存入手机,让游客指尖轻触就能感知历史;还邀请渔鼓艺人走进景区,用老调唱出零陵过往。这种创新方式,既守住了“零陵”的文化内核,又让年轻人愿意了解、传播。正如文旅局坚持的那样,括号里的“永州”可以是指路牌,帮游客找到方向,但前面的“零陵古城”绝不能丢——指路牌是为了引导抵达,而真正的风景,永远藏在那个承载千年记忆的名字里。
“地名不是广告词,是回家的路。”这句话里的“家”,既是老居民生活的物理空间,也是追寻历史者的精神栖息地。“零陵”还是“永州”的争议,本质是选择短期流量还是长效文化价值。零陵古城从不需要“永州古城”的包装,因为它的价值早已刻在千年时光里,藏在每一处古迹、每一段故事中。守护好“零陵”,就是守护城市的根与魂,守护能持续滋养旅游经济的文化源泉。当人们真正记住“零陵”,才会走进这座古城,读懂它的美,让它的文化与经济在传承中走向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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