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刚过十点,翻手机时瞥见银川徒步协会召集——去沙漠看流星雨,下午四点出发。身体虽不适,指尖却没迟疑,当即报名。去沙漠赴流星之约,是藏了半生的夙愿。打小儿起,对那划破夜空的银亮轨迹,就怀着近乎虔诚的憧憬。

儿时翻到流星雨画册,总对着银白色光带出神。想象自己蜷在无垠沙海,身下是温热黄沙,头顶是缀满碎钻的夜幕,流星掠过仿佛伸手能捞起光。这份念想盘桓几十年,如今要成真,胸腔里的雀跃几乎漫出来。
下午四点,五十多人的队伍集结,二十来个孩子叽叽喳喳。我牵着孙女,她仰脸晃我胳膊:“奶奶,流星会像棉花糖一样软吗?”看她眼里的星星,我笑了——盼了半辈子的流星雨,谁能不心潮澎湃?

车子碾过沙漠公路,两侧沙丘铺展。连日雨竟让沙丘染了绿,青草漫过坡顶,远看像草原。远处沙山如沉睡浪涛,驼铃“叮咚”随风吹来,混着沙粒轻响,像古老歌谣。
换乘沙漠冲浪车进营地,才触到沙漠的野。车子像野马在沙丘间穿梭,冲顶时人几乎弹起,俯冲时全车尖叫惊飞流云。黄沙飞腾中,帽子被风卷走,后排大姐眼疾手快抓住:“可不能让沙子拐跑帽子!”一路刺激得像与风较量。
暮色,夕阳沉进沙海。金红柔成蜜色,给沙丘描上金边,空气浸在暖光里。有人扛相机冲往最高沙丘,想留住落日;孩子们抱滑沙板疯跑,滑下时沙粒混着笑声,惊得蜥蜴窜进沙洞。秋千上,身影荡得老高,衣角在风里飘成小旗。
九点半,篝火燃起,映红周遭的脸。烟花窜上夜空,炸开红如珊瑚、绿似翡翠、金若碎星的光花,欢呼惊得沙粒跳动。主持人歌声裹着风沙粗粝,大家拉手围篝火转圈,影子被拉长,笑声撞在沙丘上又落回心里。

无意间见满月悬天,清辉漫过沙海,沙粒纹路分明。这么亮的月,还能见到流星吗?心里悄悄发紧,像被细沙硌着。
天彻底黑透,我们举着手电往更高沙山走。几十束光柱在黑暗里摇曳,像星星跌进沙漠。沙地软如棉花,每走一步陷下半只脚,没多久就气喘吁吁,后背沁出薄汗。

登上最高处,大家或坐或卧,呼吸都放轻了。沙漠的夜真冷,我裹紧外套,眼睛死死盯着夜空。等了许久,只剩月亮和疏星。“说好的流星雨呢?”有人低叹,失落像冻住的沙。我望着月光洗亮的天,心里沉甸甸的——难道这跋涉只是寻常露营?遗憾如潮水漫来。
回小木屋仍不甘心。听领队说凌晨三点到五点是最佳时段,心里惦记着竟无睡意,三点多披衣出门。月光依旧清亮,沙漠静得能听见沙粒落地,我孤零零站着,仰脖望了许久,天空净如蓝丝绒,只有月亮在眨眼。
五点差一刻,再推木门。已不抱多少指望,只觉该再试试。转身要回时,眼角闪过一道银亮——像谁在天幕划了一刀,拖着淡光尾,快得像错觉。
我僵在原地,似坠梦境。那光太短,来不及许愿,却亮得在黑夜刻下清痕。虽只一颗,心却被填得满满,像得了宇宙私藏,成了沙漠最幸运的人。
天快亮时躺回床,望窗外渐白的天际,忽然想通。人生或许就像流星,明明灭灭不过一瞬,却要在短暂里燃出烈光。我们追的不是流星,是仰望时的震颤,是对美好的执拗向往。这趟沙漠行,没见漫天流星,却拾得落日的柔、篝火的暖、夜爬沙山的奇,都是意外馈赠。
归途上,望窗外飞逝的沙丘与骆驼,彻悟:生命真意藏在追寻过程,而非既定结果。就像那颗流星,虽只一秒,却在记忆里烙下永恒光亮。(吕英)
编辑:席亚栋|责编:席浪涛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