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武谷地中
江油至平武共二百四十里,南坝适居其半。
江油至南坝系在河西岸行,南坝至平武,则须由南坝过河,改至河东北岸行。
南坝水急,过江甚险,军人往往抢渡,每覆舟,溺毙者以数十计。
过江后即为何家坝,由此东北通青川,西北通平武。
平日街市甚为繁盛。
自徐向前部退至涪江西岸后,此地已被战火付之一炬。
记者至时,只存一片瓦砾,居民已不复见,仅河岸有土碉一座,若干渡河军人往来于瓦砾场边,稍减寂寞气象。
何家坝上行三里为旧州,地虽不比南坝,何家坝为大,然而过去曾盛极一时,商业之盛,闻名川西北数县,今则与何家坝同其命运,人烟绝迹,鸡犬不闻。
由此顺江西北行九十里至古城。
除古城外,沿途向日繁盛之镇市甚多,今皆荡然无存。
旅行者至此,饮食住宿皆无法解决。
间或有老妪携粗恶之饼团至路旁贩卖,嗅之令人发呕,然而争相购食者颇不乏人。
路旁单间民房,间或有未被焚烧者,有锅有刀有水缸,在旅行者视之,直不啻上海人入国际大饭店,极尽满意之能事矣。
惟此等居民经数度兵燹之后,粮食衣物,被掠一空,现虽幸保茅屋,可蔽风雨,而饥肠辘辘,果腹无方。
此种山岳地带,惟涪江两岸平地,略有农作,余尽大山大岭,可耕者少。
且壮丁被征发殆尽,遗留乡间者,全为可怜之妇女,面目黧黑,衣服褴褛,少妇处女之衣不蔽体者,随处有之。
途中行人,以军人及搬运军粮之士兵与民夫为主,普通商贩,百不得一二。
天气正炎热,中暑病倒之兵夫,络绎于途。
生于乱离之世,不死于枪炮,亦丧于徭役,哀我农民,奈何无自救之方也。
古城、何家坝间之九十里,实有一百二十里,记者等十九日深夜始达古城。
古城附近,独有一大片平地,利用河水灌溉,产米甚丰。
街市长二三里,房屋亦整齐完好,惟壮丁稀少,物资征取殆尽,仅老弱及妇女留家看守。
此地驻军为十九路军旧部,颇有建设力,对于街道整洁,道路培修,及建造简单公园等,成绩斐然可观。
据某军官为记者言,闽变后,十九路军之下级干部与士兵退伍回粤者甚众,经调河南训练改编后,今所存原有官兵,已十不过二三。
回忆“一二八”上海战争,至今不过四年,在当时闸北、虹口、江湾、吴淞狂热抗战之官兵,孰知有上海停战协定,有福建事变,有河南改编,更谁知有在四川西北丛山峻岭中作战之事哉?
人事变化,几令人不可捉摸,然而如从每一事件之环境上加以分析,则因果关系,仍有线可寻,在某种环境之下,必将发生某种结果,虽非毫厘不爽,要不至失其大概。
二十二日由古城赴平武,计程三十里。
中经一山垭,有小市镇名桂香楼,地甚险要,风景亦佳。
有士兵卖稀粥,每碗一角,暑中得此解渴,直等琼浆。
午后抵平武,平武城内精华在南街,现已焚烧一空,惟三合土马路尚在,宽敞平直,醒人沉闷心情不少。
平武亦曾入徐向前部之手,土著某君为记者道平武失守之经过甚详,可笑者甚多。
缘平武人口稀少,所辖地方辽阔,沿江平地,尽属汉人,山林草地大都藏族(俗称番子,视之如蛮夷,颇不合民族平等之原则),政权尽在汉人手中。
汉人中有两大土豪,皆把持地方团队,各养众多爪牙。
一为某甲,其势力在平武以西,涪江上游。
一为某乙,其势力在平武以东青川一带。
某甲资格较老,管握地方政权有年。
乙出其部下,曾借故将某甲推倒,自代其职。
某甲乃遁走松潘,联合松潘哥老会及流氓等,收集涪江上游沿途民团枪械,合千余人反攻平武,某乙不敌,逃青川。
某甲再得政权后,将帮助其反攻平武之哥老会等一律缴械遣散。
自是甲乙两方相持不下。
此次徐向前部由嘉陵江突过韶、广、剑防线后,一部趋青川以迫平武。
某乙在青川,知事不可为,乃连次急电平武某甲,请其防备,青川之富有者亦多电告某甲,请其注意,某甲皆认为是某乙乘机图回平武,谋加报复,斥为虚妄。
殆青川已失,民间已得消息,平武已危在旦夕,而某甲仍美酒娇妻,享乐自在,直至徐部隔城十余里,某甲始着慌。
一面令城中商民筹数千元“剿匪费”,一面令其平日豢养之团队出城抵御,同时以武力禁止民众逃亡,而自将私人银钱细软妻妾儿女之类用四五十匹马骡载负,渡过涪江,经北川安县,欲逃成都。
此等团队平时教他们去剥削农民,倒颇威风凛凛,真正要他们作战,要去拚命,他们就不服从指挥,他们要问某甲要饷、要钱安家。
正在纠缠不清之际,徐向前的部队,已经由土人带路,从平武城北山上翻城墙缺口进城来了。
啪啪啪……五枪,平武城即完全被占领。
某甲急逃过河,率队保护家眷财产,向北川前进。
在将近北川处,土匪知某甲巨万过此,遂将其财产全部夺去,枪杀其子,并将某甲本人拘留,至今生死不明。
这真所谓剥削一世总成空,恶名永留在,任他几度夕阳红了。
在平武休息了一天,二十二日启程赴松潘。
说去松潘,平武的土人,都替我们感到为难。
平松相去三百六十里,路并不能算远。
只是这条路溯着涪江的上源走,山险路小,平日已经人家稀少,食宿困难,兵乱期中,通行尤非易事。
最令土人害怕的是过“大雪山”,似乎过这一架山有赌生命的危险。
我们顾计不了这许多,只好走来试试。
离开平武三四里路,道路即变了常态。
这里的道路,是在壁立水中的石崖半腰上,用人工凿成,其形如“]”。
对上行者言,上右下三方为顽石, 左临急流,二人绝不能并行。
河中时发现浮尸,或有为乱石所阻,状至狰狞可畏,臭亦难当。
如此行十余里,山势益峻拔,凿路工程愈大。
二十里至火溪,溪由北来,流人涪江,两岸石壁对立如巫峡,有铁索桥以通溪之西岸,名铁龙桥。
桥长数十丈,其造法,系立铁桩于两岸石岩中,然后以五三铁索相联,横铺木板于平行之铁索上,再以钉绳等固结木板,如是,人马即可通行。
人行桥上,前后波动,如同时过桥者在十数人以上,则桥之动荡益烈,初过此桥之东南人士,未有不心惊胆战者。
过桥,上急坡为铁龙铺。
人家七八户,门窗多败坏。
胡宗南部初复平武时,欲由沿江大道,以入松潘,部队通过此段路程时,被对河红军射毙甚多,后始改由平武西北而出,经火溪上源之高原草地渡过火溪,更顺火溪西岸,直下铁龙铺,平松大道,始得通行。
铁龙铺以西,路稍平易,沿途满布碉堡,枪孔相望。
盖涪江上源,河幅渐狭,渡河较易,故河防不能不稍严耳。
但据当地土人谈,涪江之水来自雪山,其水性与普通河水不同,寒度甚大,其自身虽未结冰,但如人畜入其中,能使人畜之血凝结,肢体僵硬,倒入水中而死。
某军官亦言,当徐向前部尚占据涪江南岸时,第二师曾派最善泅水之官兵游泳过河攻击。
以仅三四丈宽之河面,五六尺深之河水,在江南一带,泅涉当非难事,但下水官兵十之八九皆被水冻僵下肢,没水而死。
记者亦曾以足部试之,下水数分钟,即失足部知觉,急提出水,必经五六分钟,始能回复原状。
是日行九十里宿水晶站。
有居民七十余家,房屋未受重大损害。
惟此间粮食,素赖平武以下江油一带运来,今交通梗阻,粮无来源,居民多向山居藏人购买豌豆等杂粮为食,油盐亦缺乏,食之颇难下咽。
五、过大雪山
二十三日继续西行三十里,至水晶堡,见有索桥一座,横跨涪江,其建造方法与铁索桥相同,惟以竹索代替铁索而已。
同伴某君试行其上,全桥摆动,比铁索桥更为危险。
过水晶堡,又有一种单索桥,此桥仅一单竹索系于两岸,索上穿有长约尺许之空木筒一个,筒外再束以小绳,垂其两端各约四五尺许。
过桥者,即将此筒上小绳,紧缚于腿腰部分,如有荷物,亦束于胸背之上,然后手抱木筒,足离地面,借重力作用,此筒一滑即至河心。
河岸高者达二三十丈,此孤悬河心之过客,见者皆为之捏一把冷汗。
最奇怪者,记者所见三四架单索桥,过桥者,皆女人,甚有怀抱婴儿者。
往往因滑行急速,飘动过烈,此勇敢母亲怀中之婴儿常呱呱啼哭,益令人为之惊惧。
过单索桥者,滑至河心以后, 大半要休息相当时间,然后以手攀桥索渐次上升,直达对岸,此时手力不强者,即无法可登彼岸。
内地男子敢过此桥者,百难得二三,内地女子可谓绝难得其人。
盖生活环境习于平易,此种初民生活之技术,早已无使用之必要也。
然而生于今日之中国,不作强硬之斗争,决不足以自存,而斗争之两大工具为头脑与身体,头脑方面,固当求其发达,如身体方面亦能练至如此程度,当有可观也。
午后天大雨,行装尽湿,乃宿叶塘,共行六十里。
叶塘气候渐冷,盛夏夜间亦无蚊虫,对旅行者颇为便利。
此地亦有近百户人家,不吸鸦片者至少。
各家大半住有病兵,缺衣,缺食,缺医药,无床板,无垫草,睡泥地上者甚多,便溺纵横,秽浊不堪。
病兵多直鲁豫人,如不设法转地疗治,恐断难有生望,北国家人闻此消息,不知作何感想也。
叶塘西行十里,过木瓜墩铁索桥,即入松潘县境,此时涪江正流以近似瀑布之斜度,由乱石中流出。
气候如江南之深秋,山高坡陡,谷窄而曲,路亦凸凹于乱石之间,所能见天空之面积亦缩小。
大雨新睛,轿夫行泥泞道上,稳足不易。
道旁坡地,尽种包谷(即玉蜀黍)。
十里难见茅屋一间,偶尔有之,亦系空无所有,仅流落病兵夫役寄足其中。
更行四十里至小河营,此地有小小城垣,立于山谷平川中,为过去汉军统领所驻地,用以镇慑藏人者,城门上所立某某汉军统领德政之石碑,尚存留甚多。
城内有居民百余家,由此以上,路更荒凉,汉人夫贩之肩挑背负者,多至此为止。
由此至松潘,多改用藏人之牦牛,力大负重,并能露宿,亦可供人骑乘。
惟藏人管牛无方,上路后任其乱挤乱闯,并随地吃水草,所费时间甚大,故牛行每日只三四十里,如管理得法,日行八九十里,当非难事。
小河营以上,有十余里平地,山势又转危急,道路没入丛林中,时行上,时行崖下,过某石崖时,上为老林与岩石所蔽,
不能见天日,崖窟不高,且有泉水潺潺流出,道亦不宽,左面崖脚,长古老之苔藓杂草,左面江水受乱石激荡,水花时飞溅上岸,记者身入其中,俨然如入森罗地狱,阴寒彻骨,不敢久停。
此段山林密懋,道路曲折,同行者相隔二三丈,即不易相见。
天已将昏黑,尚未达宿处,记者乃拔手枪在手,实弹前进,以防野兽之来袭。
傍晚见一木房,趋视之,阒无一人,惟观其有长木楬及破凳数件,知为曾作宿店者,方欲勉强过宿,忽于地上发现一死尸,已有臭味,同伴皆惊走。
不得已再前进,行四五里,又发现一小木房,记者迳人屋中,寻主人,无应者。
屋前河岸上有自松潘下来之难民七八人,正在烧火,架毡帐,准备露宿。
记者疑其不住屋而露宿,必有别情,乃细审屋内,觉有臭味发自榻上,临近视之,则三尸横陈一榻,且似皆为军人,不知已死若干日矣。
同伴续到,得此消息,皆怅然不知所从。
盖天已黑,腹已枵,前去不知尚有若干路始有山村也。
有主露营者,终以无露营设备,仍于无可如何中向前再进。
同伴手枪皆出壳,提防野兽与土匪。
黑夜行此高山古林乱石小道中,每人皆无声息,呼吸紧促,健步急进,日间足痛者,至此亦捷疾如常人。
山迴水转路崎岖,只有水声风声与树梢声相伴送,至十时左右,始见丛林中透出之如豆灯光。
比达山村,仅一间破屋,门壁皆无,但有锅灶,有主人,有草垫,有水,遂就此住宿。
地名观音岩,二十四日一日约行九十里。
据观音岩店主人谈,此去大雪山,地更荒凉。
故二十五日天明即行,路上问道亦无人,行五十里,至一平川地,名三舍驿。
农地渐少,草地增多,木房十余家,多属藏人,服装异式,言语不通,心情极度紧张,稍息即行,闻过雪山尚有四十里也。
此四十里中无店可宿,且为虎狼成群出没地带,如不能过山,颇不易度夜。
三舍以上,涪江已成溪流,水转平,山亦不如前此之险恶,时遇藏人驱牦牛成群而过,随地拾草果纳入口中,每视记者等而笑。
由三舍行二十余里,至黄龙寺,已至大雪山顶之脚,有数间破屋皆无人,亦无可资食宿者,欲再进,同伴落伍者尚多,且据松潘来客谈,午后过雪山阴风甚大,人至难当。
无法,只好在黄龙寺附近寻宿处。
黄龙寺为松潘一带之大寺,汉藏民族每年来朝拜者甚众。
寺在一原始大松林中,时有虎豹成群行于寺外,但不易伤人。
现寺巾无一僧人,想亦因避兵乱他去。
寺离大道约半里,须过一小桥,名“涪源桥”,即涪江发源处。
时黄昏将近,晚风吹来,冷不可支。
同伴皆到,多以毯子裹身,如过严冬。
后幸于黄龙寺上二三里处,寻得木篷屋一家,四面皆无壁,无椅桌等任何设备,但有破土炕半节,已睡满军人,最可珍贵者,为有一半截煤油桶,可以作锅煮饭也。
主人为二女孩,年皆在十岁左右,衣不蔽体,问其父母,答皆死于军役,其吃饭问题,则全赖此半截煤油桶之助。
盖过往行人,多借此煤油桶作饭,此二可怜女孩,遂得沾其余惠也。
到此虎豹区,夜间当有警戒,记者与同伴决定轮班值夜,记者所值,为午夜后二至三时。
九时左右,同伴刚解行李席地就寝,警戒者即以虎警闻,幸即他去。
记者当值时,身披棉被,手持手枪,仰观满天基斗,耳听呜呜风声,极目向四面黑暗中侦察。
此时心境旷逸,忽东忽西,深觉人生之平淡,所以终身奔劳不休者,特为生存之必要所驱使,并无特别之意义,故本于生存之必要而活动,此即为人生之真谛。
二十六日侯日出始登雪山,但前进四五里,仍不见大山峰,路宽而平,山皆草地,亦无森林。
再前进,亦仅平斜之山坡,绝无险峰,问之东来者,谓前面能见之小坡即为大雪山顶,记者因疑一般传说所谓可怕之大雪山者,并不见其真可怕也。
适路左草丛中,跃出黄色野物二,初以为山羊,迨俟其走近视之,为大小二鹿,记者急拔左轮枪射之,同伴亦出驳壳快发击之,皆未中,任其逸去。
迨接近山顶,忽然呼吸困难,行三五步或十余步即觉喘气不止,必须休息,同伴皆如此,众始惊异。
夫役一名,竟自倒地且死,急施以药,强扶之始能行。
愈近山顶,呼吸愈难,大家至此始悟大雪山之所以可怕者,特因其地势过高,空气稀薄,心脏衰弱者,必因空气之不足而危及生命。
盖大雪山离海平面五千公尺以上,合中国营造尺一万五干尺以上,其东南有一水成岩高峰,终年积雪不化,名“雪宝顶”,过雪山者,皆能望见。
记者到山顶后,因等后面同伴,停留甚久,此时正午前十一时左右,日光直射,然而风寒刺骨,必须运动或在避风处,始能久待。
举目四望,群山皆低,所谓“只有天在上,嶙嶙万山低”者,凡曾过雪山顶者,皆能领略此中真义矣。
大雪山为鹿头山脉之一段,山以东为涪江流域,山以西为岷江流域,分水处,不过十数丈,而两河愈去愈远,涪江东南人嘉陵江以出重庆,岷江南行至灌县分岷沱二江,各出滤县、宜宾,诚所谓差之毫厘,失以千里,人事分野,亦往往如此。
涪江仅为嘉陵江之一支。
四川省名,乃因于嘉、沱、岷、乌四江,而涪江不与焉。
但涪江自江油以上,本已非大江之规模,而犹溯源至六百里,可见欲成大河者,必长其源,欲成大事者,必固其基,源愈长,则此河之前途愈有浩荡奔腾之日。
基愈固,则人生事业愈不敢限其将来。
但世俗之见,长江必出三峡,始惊其浩瀚,人必至事已成功,始佩其英雄。
长江上源,在重山峻岭中与顽岩怪石冲激之时,谁亦不加重视。
人在艰难困苦荆棘榛狉里苦斗之日,何曾有人愿加以援手?
此种成败论英雄之俗见,最易丧失青年奋斗之勇气。
惟自奋斗者本身言之,大可“闭耳不闻俗人话,专心一志奔前程”!
山顶有古代城堡遗迹,惜无字迹可考。
路侧有碎石堆甚多,皆埋过往旅客之死于山顶者。
日中日光蒸发,略放尸臭气,不知何家男女,丧命此间?
使死人而有知觉,借此清静山头,回忆生前奔劳,追究一生忙碌之目的,恐亦当不觉失笑。
俗人皆谓在此社会中,所忙者为金钱,有钱者可以美衣,丰食,华屋,拥娇妻,夸耀乡朋,进而支配他人,荫及子孙。
无钱者如是追求,有钱者亦如是追求,以求更多,更好,更美满,更优裕之生活。
日常流行的一些道德上的好听名词,都是欺骗普通民众的说法,并不足以说明人生之真诠,不能解决和解答上述这个事实。
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追求?果使生活美满以后,又有何意义?
设使死于此山顶上之路客,皆在松潘开金矿,成百万豪富,荣归成都,于是第甲连云,日用所费,皆纽约伦敦出品,果又有何意义?
今虽不幸死于山头,与装水晶棺,葬名山者,果又有何实质的区别?
死者有知,当亦无词以答记者之问也。
但人皆为生存之维持,继续与扩张而努力,此为一平淡而坚定之事实,只此平淡之事实,即为人生之木质。
人何以如此?
人自然如此,人不得不如此!
生存为人生之本质,以全力以维持生存,继续生存,扩张生存,即为人生之光明正道。
为自己生存之存续所采取之任何手段,自其本身言之,皆为道德之行为。
故不论贫富,其终身碌碌不休者,自其本身言之,皆合于人生之本质,亦即皆为合于道德之行为。
今穷病死于雪山者,与葬于东陵西陵者,在人生意义上,皆无丝毫之轩轾,请死者不必自以为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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