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兰铺古城 图片来自网络
在大连的北三市中,若论城市名称之美,庄河无疑排在头名。
无论是缘于“大河庄”误写为“大/庄河”或是每个村庄都有河流(庄庄有河),其得名都既有人文,也有地理。
名字这么一改,原名“红崖子”的庄河顿时就上了一个台阶。
而普兰店的名称则显得有些“土气”。
作者虽然为庄河人,也很想为庄河争点历史地位。可历史就是历史,起码在唐朝,普兰店在历史上的地位要远超庄河。
原因倒也简单,那就是当时海运不发达,从山东渡海而来的人所想到的就是赶快上岸。而渤海的风浪要远低于黄海,因此,选择从普兰店上岸是上佳选择。
当然,唐军远征高/句丽是例外,这是大型战争,是要多路出兵的,从庄河上岸那就是上佳选择了。
比如庄河的打拉腰港(登陸点)、老庙岭(控扼丹东和岫岩)、青堆子(后勤补给基地),都是唐军远征高/句丽时期的要地。
在大连地区,要论历史悠久,当属普兰店。
可普兰店这个名字既没有人文情怀的寄托,也没有历史悠久的厚重,只是以音译而成,似乎不能衬托出普兰店在历史上的地位。
若能把普兰店的名字改为古名“孛兰”,是不是会更好一点呢?
之所以起了这个念头,是之前碰巧看了一篇《普兰店赋》。
先不说“赋”写的如何,这个名字确实感觉很一般。
作者当时就起了念头,若把《普兰店赋》改为《孛兰赋》,其格调是不是会上一个台阶儿呢?
因为过去的普兰店镇,即今天丰荣街道的位置,正是古时候的孛兰铺古城。
众所周知的是,大连地区在汉朝时名为沓氏县。
这个沓氏县究竟在哪里?
虽然对沓氏县究竟在哪里的说法多多,有董家沟古城说、有花儿山张店说、有金州大李家大岭屯说。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水经注·卷十四》“沓氏西南临海渚”的地理描述,就已经把沓氏的地理位置交待的很清楚了,即在花儿山的张店。
这是因为,董家沟和金州大李家大岭屯的汉城都是东面临海,只有张店汉城是西南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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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有多种说法,是源于魏景初三年(公元239年)的一次战乱。
这一年,吴国遣使者羊衟、郑胄、将军孙怡进击辽东,败魏守将张持、高虑等。
此次大战的地点就在沓氏县,即今天的普兰店花儿山的张店。
待到吴国部队撤走后,沓氏县已经残破不堪,魏国把幸存下来的民众迁移到今天的董家沟和金州大李家大岭屯一带,设置了东沓县。
不愿意留在辽东的民众渡海到齐郡,以旧纵城为新沓县(今山东省淄川区)用来安置迁移的官员和百姓。
泰始初年,即公元266年,晋武帝司马炎加封山涛为奉车都尉,晋爵为新沓伯。
就这样,新沓县成为了“竹林七贤”之一山涛的封地。
说完了沓氏县的的地理,再来说它的得名。
按照我国以地理或人文命名,尤其是城市后面带“氏”字的,都是以“水”来命名的原则,沓氏的得名也应该是来自于一条河(水)。
可究竟哪条河流是沓水呢?
这个问题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但如果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即沓津、沓渚这两个名字来分析的话,沓氏得名的“水”,未必指的是河流,很有可能指的是海。
毕竟,海水也是水。
可能有人会说,沓水难道不会是流经普兰店和瓦房店的沙河(今复州河)吗?
这个可能性不大。
因为瓦房店在汉朝时候的名字叫文县,后改名汶县,同样因河而得名。
复州河在那时候的名字大概率是叫汶水,一条河不应该在相邻如此近的两个地方有不同的名称,并且还给两个县命名,这不严谨。
可能有人会说,沓津不就是今旅顺的羊头洼一带吗?
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
羊头洼那时候的名字叫马石津。
这个“马石”指的是马石山,即今天的老铁山,和沓津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
如果以上的假设成立,即沓氏的得名不是源于沓水,而是指的海水,那么这个“沓”字又该如何解释呢?
目前主流的说法有两种。
一种是纷至沓来的沓。
即从莱州渡海需经过庙岛群岛才能到辽东。一个小岛一个小岛的过,很有一些纷至沓来的感觉。因此,把此地命名为“沓”。
另一种主流说法是以居住在此地的主要民族来命名。
这个说法符合城市命名原则之一的人文范畴,有一定道理。
但事实上这个说法仍然不成立。
因为在汉晋时期居住在北方姓“沓”者,目前能考据出来的仅有鲜卑族的沓卢氏。
据《魏书·官氏志》载:“沓卢氏后改为沓氏。”
很多人认为,沓氏之所以命名为沓氏,是因为鲜卑族的沓卢氏居住在此而得名的。
可持有这种观点者却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鲜卑族是在后汉时期匈奴被灭之后才兴起的,而沓氏的得名则在汉朝初年周勃定天下郡县之时就已经有了的。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鲜卑族的沓卢氏正是因为居住在沓氏这个地方,家族才得以有了沓卢氏这个姓氏,而不是沓卢氏居住在沓氏,才把这个地方命名为沓氏的。
指地为姓,符合鲜卑族命名姓氏的传统。
至于沓氏为何命名为“沓”,这就要从“沓”字的含义来推测了。
虽然“沓”字有繁多、会合、贪而无厌、轻慢四种解释,但“沓津”作为一个水陆码头存在的时候,“沓”字用在这里就只能有一种解释,即会合。
解释清了沓氏的来源,下面就该轮到解释“孛兰”了。
不赋予孛兰在历史上相应的地位,它又如何能替换掉普兰店这个名字呢?
沓氏虽然因为战乱而迁徙,直至消亡,但孛兰作为一个具有很重要军事意义的“铺”却存在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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孛兰铺,作为一个从辽阳(辽东城)至金州驿道上的重要铺司,在唐朝时就已经具有很高的知名度了。
唐贞观二十一年,即公元647年,唐太宗二征高/句丽。
这次进攻,唐太宗一改之前发起的大型战争,而是采用小部队进行袭扰,其目的在于通过让高/句丽农民无法耕作,加剧高/句丽的饥荒。
此次出战,只动用了万余人,主将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牛进达。
要注意啊,大连在唐朝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即青丘。青丘的得名还要早于沓氏。
史书对这段战争的描述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十字。
但牛进达的的行军路线,史书中没有具体描述,仅有率军自莱州渡海,经榆林要隘后经“孛兰铺迤逦北上”。
这是孛兰铺见于史书的头一次。
但要注意的是,在孛兰铺被记于史书之前,这个名字肯定是已经存在好久了,总不会临时起了这么个名字吧?
那么,此地为何会命名为孛兰呢?
在很多资料上说,孛兰二字是蒙古语,意味荆棘丛生之地。
还有一种说法是,孛兰是满语“捕拉”的意思。
满语在很多地方是和蒙语相通的,捕拉即孛兰,都有荆棘的意思。
但以作者看,孛兰二字既非蒙语,也非满语,而应该是鲜卑语,“孛”的读音也不应该是“搏”,而应是“背”。
理由有二:
一是如上所说,由于中原统治势力对辽东地区的统治力下降,这一地区逐渐成为了鲜卑族的主要生活区域,鲜卑某大族占据了原沓氏的地盘,并指地为姓,这才有了沓卢氏。
而孛兰距离沓氏很近,又是草木繁盛之地,故命名孛(音背)兰。
二是,据《元典章》卷五十六:
“中统五年八月,钦奉圣旨条画内一款,该诸处应有孛兰奚人口、头匹等,从各路府司收拾……如十日以外,作孛兰奚收系。”
又,元世祖时,设“诸路孛兰奚总管府”,成宗时改为“阑遗监”。
奚族,也是鲜卑的一支。
之所以在“奚”前面加上孛兰二字,大概率是奚族曾经大范围的居住在孛兰这个地方,并且日子很不好过。
不然,也不会把流散的人口都当做孛兰奚收系,也就是抓起来圈禁的意思。
至于后来的把“兰”改为“阑”,则是进一步对孛兰奚的歧视。
“阑”即栏杆的意思,圈禁的意思更加明显。
不管居住在孛兰铺的民族如何变化,孛兰铺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并没有随着朝代的变化而发生改变。
在金朝的时候,孛兰铺名为顺化营,这是一个千户级别的营地。
在元朝的时候,孛兰铺得到修建,由土城变为石城,成为了辽阳至金州驿道上的重要铺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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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明朝,孛兰铺的名字仍然沿用,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金州卫山川地理图》上便记录着这一称谓。
到了清代,仍然沿用旧称。
但随着居民、客店日渐增多,民族的多样化,语言的丰富,孛兰铺又有了“孛罗铺”、“孛兰店”、“捕拉店”等名。
沙俄侵占大连后,修建东清铁路南满直线,建设火车站的时候,以俄文音译“捕拉店”为普兰店。
从唐朝贞观二十一年,孛兰铺以一次军事行动而被记录史册开始。此后,在历朝历代的史书中都有关于孛兰铺的记载。
如金明昌元年(1190年),提刑司官员王寂在巡查辽东时,就曾作《自永康次顺化营》记录孛兰铺周边戍边景象。
当他见到孛兰铺周边的景象时先发出感慨,“此苏州关也”(在辽代,孛兰铺名为苏州关)。
紧接着又赋诗一首:
“地控天岩险,天连四望低。荒烟连海上,残日下辽西。戍垒闲烽燧,戎亭卧鼓鼙。陋邦修职贡,安用一丸泥。”
在明朝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孛兰铺是朝鲜使臣入京朝贡的道路,“马头初日霁天红”,就是他们在入京朝贡路过孛兰铺时所做的诗句。
在甲午战争时期,孛兰铺是清军的粮草转运站。在解放战争期间,孛兰铺同样是临时兵站所在地,担负着往辽南战场运送作战物资的任务。
放眼大连,得名于唐朝之前,直到现在仍然保留着原名的,仅有孛兰铺一例。
放眼全国,得名于唐朝之前,直到现在仍然保留着原名的,恐怕也为数不多。
既然如此,普兰店为何就不能改名为孛兰呢?
改名为孛兰,名字不仅美,城市历史至少会提前到北魏时期。如果运营得当,普兰店恐怕会迎来一波文旅热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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