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北站，跃进路口，黄村，我儿时的柳州记忆

如果不是因为大伯在柳州工作，我与从前的柳州，应该不会有什么关联，更不会有什么印象。

八十年代初，刚懂点事的我，第一次随着父亲从乡下到柳州看望大伯，就是在柳州北站下的火车。记得那个暑假的下午，天气很热。我们从火车站出来，就看到那宽阔的马路，和一幢幢的楼房。其实，这一条叫跃进路的马路，并不算很宽，但那个年代并没有多少车辆行走，就显得宽阔了许多。至少，在我的眼里，它比我们村头那条汽车一过就扬起漫天灰尘的沙土公路宽阔得多。那时的楼房也不高，灰头土脸的，但我们在乡下很少见过这么多的楼房，所以也就会觉得这城市的景象，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一样，既神奇，又迷幻。

柳州北火车站旧貌

那天，我们从北站一路步行，到黄村路与跃进路交叉路口，以那里等了好长时间，看着铁路道口的灯光一闪一闪，警报声“咚，咚，咚”地鸣叫着。等那列长长的火车慢悠悠地走完，道口的栏杆抬起，我们才被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们裹挟着，随着自行车人流蜂拥而过。其实，大人们在铁路道口等车不耐烦，我做小孩的可没有，我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那一节节的火车车皮，咣啷咣啷地在我面前驶过，就如同一场精彩的表演，让我痴迷，让我为它这么快就结束而倍感失落。

柳州黄村路铁路道口

在黄村港务所一条小巷尽头，有一幢灰色小楼，大伯家五口人就挤在一间昏暗狭窄的小房间里。虽然逼仄，但却仍让我这个乡下来的农村娃羡慕不已——它虽然小，但毕竟在城市里。那天傍晚，我平生第一次接触到电灯。那个时候，灯还是昏黄的白炽灯泡，开关还是最简单的拉线开关，手一拉，灯就亮了，再一拉，灯就暗了，神奇得让我难以置信。三四十瓦的灯泡，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说，太过昏暗了，但我这个习惯了农村暗夜里微弱的煤油灯光亮的乡巴佬来说，这简直是亮如白昼的存在了。

晚饭后，堂哥带着我们在港务所的居民楼之间游玩。那时，路灯也很昏暗，大人们三三俩俩坐在楼下的树下，摇着扇子一边纳凉一边聊天，而城市的同龄小孩们在大声地奔跑嬉闹，和我们乡下的小孩脾性一模一样。只是，他们都穿着时髦的短裤短袖衣服，而我，虽然在酷暑的夏天，身上却都还是土布的长衣长裤。我站在那里盯着他们开心地玩闹，心生羡慕，自惭形秽……

当走到一个空地上，看到一张小桌子上，一台露天的小黑白电视机正播放节目，前面围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或坐或站，正在观看节目。我一下子就挪不开步子了。堂哥似乎司空见惯，但也只好耐着性子陪我看电视。等到好看的节目结束，电视上开始播放戏曲节目，堂哥就催促我离开。但我的目光仍然不愿意离开那个小小的屏幕。堂哥只好嘟囔着，“唱戏有什么好看的，你就在这里看吧，别乱走动哦，等会我再来找你……”

直到电视放完，已经很晚了，我仍在原地痴痴地等待着什么，直到堂哥来把我接回去。

那个时候的黄村街头，还不算很热闹，也不算洋气，还带有些农村的样子。附近农民可以随意地在街边摆卖蔬菜水果和各种农产品，我们走过，会看着那些那些很少尝过的好东西直咽口水。但我最喜欢的，却还是雅儒路口的那个小人书摊。那一次，父亲看不过去，只好从并不宽裕的手头掏出两角钱，让我在小书摊旁坐了半天，把那一套我在乡下都难得凑齐看完的《三国演义》连环画的最后几本看完。真的难以想象，长久以来的一桩心愿，我竟然在遥远的柳州街头给了确了……

小时候，坐在街边看连环画的快乐是如今的小孩永远也体会不了的

在黄村港务所的柳江边上，伯母像许多的职工家属一样，开荒种了几畦菜。有空时，我们就陪着她去淋菜。在高高的河岸上，望着柳江上开来的大船小船，我常常独自发呆：怎么会有这么宽的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怎么会有……

在柳州住的那三四天，有几次我们也会随着大人走过长长的黄村路，来到跃进路口，乘上2路公交车，那些两节车厢连接起来的长长的公共汽车，在烈日下暴晒下车内闷热异常，行走起来摇晃得厉害，但却让坐在上面的我倍感喜悦。它会经过北站，经过望火楼，经过柳侯公园，经过柳江桥、鱼峰山……嘴巴和手脚同样麻利的售票阿姨，戴着眼镜的、白衬衣扎在裤子里的中年男人，扎着蝴蝶结辫子、穿着印花连衣裙的同龄小女孩……城市与我们乡下，真的很不一样，像是两个世界。

堂哥也会带着我们在周围的大街上晃荡，我们都青春年少，走了很久，都不觉得累。有一次，我们从黄村走到柳侯公园，又折返回来。渴了，堂哥会掏钱请我们喝街边小摊的汽水，还有带着绿豆的雪条。甜，甜得让我至今回味无穷。只是我们，口袋里空空如也，城市里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儿，我们什么也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