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938年,清华大学毕业的作者受拉卜楞保安司令黄正清之邀,遍访拉卜楞、甘南草原等地。本文即作者坐骡车穿行于临夏、拉卜楞间,观察到的风土人情和老百姓真实生活。作者以地理家的视角,分析了不同地理环境对人们生产生活的影响。
河湟事变时,跑到藏区流浪
时间正当农忙的时候,雇骡子颇不容易,费了两天的功夫才雇上。从临夏到拉卜楞需14元,价钱比北平(今称北京)贵得多。
由临夏西行沿大夏河而上,行程为200里。21日下午4时从教育局经西门出发,我本来想今晚赶到双城(临夏县县政府所在地)住宿,可是骡夫要求我到他家里去宿,希望他自己可以省些店钱和草料,他家在离县西20里方家村,我不愿意十分难为劳苦的人,便顺口答允。晚上就在他家内吃了些洋芋和馍馍。
骡夫姓陈,是村中一个杂姓,他年纪不过20左右,便娶了媳妇,生下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由此可见西北乡间的人们娶媳妇较他处为早。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全靠他来走脚养活家人。据他说,在民十七年事变时,他家一遭了一炬之灾,他们曾跑到藏族的地方,过了数年流浪的生活。说起当时的悲惨仍不住地叹息!
龙首山上的杨二郎信仰
由方家村二十里到达双城,路阔平坦,道旁种白杨,增加风景不少。双城之名,以古时曾在此设双城故得名。由双城出发分两条路,一条西北行十里可抵韩家集,一条溯大夏河而上,就是我们所走的路。路上石块甚多,颇为难行,约一二里及抵大夏河、老鸦关、槐树关,三河汇流处,眼界突然开朗,风景至佳。三河相汇处有四山对耸,形成四个锥形,故此地有“一处二城三河四锥”的谚语。
大庙山(今称龙首山,因其东端像龙头故名。是河州佛、道教的名景胜地之一)即位于西北角的一锥,山有杨二郎庙,(明朝初移民政策的背景下,西北羌氐旧地形成杨姓二郎神的信仰,起源于中国西北地区现甘肃青海等地,是灌口二郎明朝戍边军民氐羌本土化)令人忆起杨氏父子的汗马功劳!路上饥渴得很,买得西瓜一个,价七角,据谈带到拉卜楞便可以涨到一元多。
地理、文化、民族的分界——土门关
由双城西南行二十里抵达土门关,土门关(由四川、青海经甘南藏区通往兰州的主要隘口)为明代所筑,从前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隘,现在为临夏和夏河的分界处。
土门关在地理上有特殊的意义,从民族上说,它是汉回和藏族分界的地方;从地形上说,它是黄土高原区和西藏高原边线黑土区的过渡地带(土门关以西在白土坡及拉卜楞附近仍有黄土发现,再往西南草地则黄土绝迹了。这是过渡地带的常有现象,故谓土门关为黄土高原最西界限,亦无不可)。
土门关原来的关门,恐已毁坏,现所见的关门,材料也是以土块做成。狭窄矮小 ,行人容易忽略其重要性。这个地方居民约有十余户,房屋多以石块堆成,屋顶材料或用砖瓦或用板岩。这里可以看到的有两种意义:第一可知土门关附近地质,地面上必有板岩层的露头;第二可知土门关附近雨量必较旁处丰富,所以屋顶不能为平顶的泥土,和他处不同。
土门关何以雨量较多呢?读者也许会问我,其实这不难解释,因为这是西藏高原的边区,临夏谷地平原至此突然高耸为山地,从东面海洋吹来带着湿气的风,过此被迫上升,以绝热膨胀的关系,所以湿气凝结而降雨。
因为雨量较为丰富,所以草木也特别茂盛。而大夏河水从高地忽然降到临夏河谷平原,所以流的水特别湍急,青秀的高山,峻急的流水,风景十分优美。行人从干燥的黄土地带进入此优美的土门关,真有世外桃源之感!
晒得像黑漆一般的藏民
藏民称土门关曰差娜(Chano),称关内曰瓦娜(Vano),凡是关内的人,无论汉回他们都称为中原人。 “中原花花世界”是从前异族垂涎我中华的名词,不想现在这种称呼,还遗留着。从土门关到清水,一路酸梨甚多,可惜苦涩不能吃。
河谷两岸较为平坦的地方都已开垦,种着青稞等农作物,农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在田内劳苦工作,忙碌异常。他们的身体都晒得像黑漆一般。我一面欣赏风景,一面和骡夫学藏语,口里喃喃念:“楚,达摩绳那?” (您好吗)“达摩达摩”(好好!)……有如孩童需学说话,心里觉得高兴!
转运木材到兰州等地
由土门门关上西南相约十余里,将抵达晒经滩,在桥下看见一木筏顺流而下,状况甚是危险!大夏河从拉布楞至临夏200余里间,降低约1000公尺,平均每百公尺河床降低1公尺,水流湍急,无舟楫之利。为什么会有木筏呢?这也许会引起读者的奇怪!
原来这不是为交通用的木筏,乃是从上流大买滩及其支流哈家河一带森林丰富的地方运来的木材,将运至临夏、永靖、兰州等地方销售,运木者将木材编成五六排左右,凿孔连接起来,便长有七八丈,宽有数尺的木筏。于木筏首尾竖立之木上,都设有一桨,各有一人司之,顺流而下,专司排除障碍之责,于急流曲折处,木筏随着河形蜿蜒而下,状若游龙,快如闪电,煞是好看!惟水急礁多,常常发生意外,听说每年用船转运木筏者总有一二人死伤。
当今缺乏唐僧的冒险精神
行不几步,即抵晒经滩,是溯大夏河而上,最初看到一个寺院,相传唐三藏取经回返时,曾经过此处,经书被水淋湿,在此晒干的地方。但考之历史,则唐僧似乎未曾经过此地,不管他经过与否,却引起我一段思潮。
我觉得唐僧的冒险精神,的确值得我们钦佩。他在唐太宗贞观年间,不怕风霜,不避酸窘,与鬼魔为伍,做了十四年的探险生活。现在的我国人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呢?全世界第一高峰是西藏的额非尔士峰(即珠穆朗玛峰,1952年由我国更名),第二高峰是西康的贡嘎峰(此说有误),可是这两个高山的探险家,不是我国人士,而是欧美人越俎代庖,说起来真是无限的惭愧!
《东方杂志》1940年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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