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您更好的阅读互动体验,为了您及时看到更多内容,点个“关注”,我们每天为您更新精彩故事。
编辑 |拾花不拾遗
我到普兰那天,刚出客运站就被风拍懵了。
3900米的海拔不是闹着玩的,拖着行李箱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大口喘气,膝盖像揣了两块冰,冷得直打哆嗦。
手机地图显示到酒店就20分钟路程,结果愣是走了快一小时,中途还得找面朝阳的墙根儿晒太阳取暖。
以前在平原觉得“散步20分钟”就是遛弯,到这儿才明白,高原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本以为只是体力不支,没想到这座小城连代步工具都透着“野生”。
站在路边拦了半天车,别说出租车,连网约车软件都显示“暂无车辆”。
正犯愁呢,一辆红色三轮车“突突突”停在面前,开车的大哥戴着顶磨边的工地安全帽,操着带藏腔的普通话说,“去哪儿?捎你一段。”坐上车斗才发现,这车斗里还堆着半车白菜,我只能蜷着腿坐边上。
大哥说,“普兰就没出租车,我们都靠这个。”那一路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心里却有点乐,这地方,果然和别处不一样。
后来才知道,普兰的“特别”不止在交通。
它就卡在中国、印度、尼泊尔三国交界的缝儿里,雪山围着,像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可你站在主街上往远处看,边贸市场的彩幡飘得正欢,穿藏袍的、戴尼泊尔小帽的、裹头巾的人挤在一块儿讨价还价,香料味儿混着酥油茶香飘得到处都是。
当地老人说,“这儿的人,都是自己把根扎进石头缝里的。”
在普兰待久了,总能听见马家父子的名字。
说起来也巧,我住的酒店楼下就是他们家的杂货铺。

第一次见马喜红时,他正把一摞方便面箱子往三轮车上摞,堆得比人还高,后视镜完全被挡住。
到了路口,他“吱呀”一声刹住车,踮着脚站起来往后瞅,看完又坐回去打方向,动作熟练得像表演杂技。
我问他,“这么开不怕出事?”他咧嘴笑,“怕啊,但多拉一箱就能多赚十块,家里等着钱呢。”
后来才知道,他爸马建伟那会儿,比他还“拼”。
我去医院看老马时,他刚从抢救室出来,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医生说这是“高原性心脏病”,水肿一个月才送来,再晚点就危险了。
住了五天院,光排水就掉了28斤秤,儿子马喜红说,“我爸现在瘦得像块槐树皮,以前他壮得能扛两袋面粉上三楼。”老马躺在病床上还念叨,“市场里的尼泊尔老客该来了,货得备齐。”听到这话我挺触动,这哪是做生意,简直是拿命在守着。
老马身上的“高原印记”不止心脏。
马喜红给我看他爸的脚后跟,冬天冻裂的口子能塞下小拇指,边缘结着黑褐色的痂。
“每年冬天都这样,”他轻描淡写,“晚上用热水泡软了,拿小刀把死肉刮掉,第二天接着干活。”我听得头皮发麻,他却说,“那是死肉,不疼。”后来我才明白,在普兰待久了,身体早就学会了“妥协”,疼不疼的不重要,能站起来、能走路、能赚钱养家,才最重要。

说起来,普兰的风好像对谁都一样公平,不管你是本地人还是外来客。
我在边贸市场碰到布鲁兄弟那天,气温接近零下,他俩还穿着单薄的夹克,肩膀上打着补丁。
弟弟纳雷什冻得直搓手,哥哥布鲁却一直冲我笑。
我递过去两瓶热奶茶,布鲁接过就往嘴里灌,喝完拉着我的手使劲晃,反复说,“Friend,Friend!”马喜红在旁边翻译,“他们从尼泊尔翻雪山过来的,就带了这身衣服。”
本以为就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临走前一天,布鲁兄弟特意来找我。
那天他俩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深蓝色外套,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布鲁把我拉到马喜红的铺子前,指着自己,又指着我,用蹩脚的中文说,“China,Nepal,friend!明年,我来,礼物!”说完还拍了拍胸脯。
看着他俩冻得发红的耳朵和亮晶晶的眼睛,我突然觉得,普兰的风再冷,也吹不散这点儿热乎气。
其实在边贸市场,这样的“热乎气”到处都是。
中国商人的货架上摆着尼泊尔的手工地毯,印度人的铺子里卖着四川的火锅底料,藏族大姐用藏语和尼泊尔小哥讨价还价,旁边的小孩追着跑,嘴里喊着“你好”“Namaste”。
马喜红说,“国界?那是地图上的线。对我们来说,翻得过去的雪山都是路,聊得来的人都是朋友。”

现在回想在普兰的日子,总想起马建伟躺在病床上还惦记货的样子,想起马喜红站在三轮车上“盲驾”的背影,想起布鲁兄弟穿着新衣服说“friend”的认真。
他们不是被困在这片高原上,是自己选了这儿,选了用三十年光阴把心脏“种”进雪域,选了用三轮车特技给家人挣明天,选了翻雪山来赴一场“friend”的约定。
生命这东西,有时候真像普兰的野草,看着被石头压着、被风雪吹着,可根早就悄悄往深里扎。
马建伟的根扎在边贸的账本里,马喜红的根扎在三轮车的车斗上,布鲁兄弟的根扎在那句“friend”的承诺里。
他们没说过什么大道理,就凭着一股“活着就得折腾”的劲儿,在3900米的石头缝里,硬生生给日子撑开了一片天。
离开普兰那天,风还是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可我好像听见风里除了呼啸,还有马喜红三轮车的“突突”声,有布鲁兄弟的笑声,有老马在市场里和老客打招呼的吆喝。
这些声音混在一块儿,暖洋洋的,比太阳还管用。
或许这就是普兰的答案,困顿从来不是绝境,只要愿意扎根,生命总能在最冷的风里,长出最热的根。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