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越风情·平阳腾蛟·白塔岭红枫古道 】
文&图叶望庆
白塔岭:道光石阶上,百年枫正红
温州的冬天,是被纵横山野的红枫点燃的。一条条蜿蜒于群山之间的古道,酝酿着一场盛大的色彩交响。荡山群走过文成大会岭、瞿溪石岩屋、大罗山老鼠梯岭等红枫古道,上周日,我们奔赴平阳腾蛟的白塔岭。
车行至平阳一侧的入口,循着一块石头上“向上走就是白塔岭”的红色手写字样,踏上岁月打磨与新修步道交织的石阶,喧嚣倏然远去,久违的宁静与肃穆漫上心头。



初入古道,两旁枫树便以最热烈的姿态相拥而来。那红并非单一的炽烈,而是层次丰饶的调色盘:深红如陈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橙黄相间,裹着冬日的温柔暖意;绿边镶金,藏着未竟的绚烂。阳光穿透层叠枫叶,筛下斑驳光影,落于石阶之上,每一步,都像踩进流动的光与影的诗篇。


行至半山,一座古朴石亭赫然立于路旁。它或许是过往行人的歇脚茶亭,亦或是守山人的居所,石墙青瓦,与屋前几株百年红枫相映成趣。它静默伫立,如沉默的见证者,看过商旅的匆忙步履,听过山风的低吟浅唱,让我们与百年前的时光,撞了个满怀。


立于石亭,大雪节气的蓝天澄澈如洗,成了古道最好的背景。仰头仰拍,百年红枫虬枝向苍穹舒展,橙红、金黄、翠绿的叶片错落交织,阳光穿透叶隙,在黝黑树干投下细碎光斑,蓝天为底,红叶如星,每一帧皆是惊艳;俯身顺石阶上拍,红枫夹道,石阶蜿蜒,俨然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卷。


出亭上行,立于石阶回首俯瞰,三株百年红枫亭亭如盖,橙红与金黄的枝叶在晴空下层层舒展。白塔岭路亭与红枫相映,远山层峦叠嶂铺展至视野尽头。苔藓爬满石缝,瓦檐落满碎红,时光仿佛在此定格。因为这里太能出片了,引得游人驻足,我们也趁隙,在镜头里定格下这枫亭相映的瞬间。


继续上行至半山,白塔岭宫豁然眼前,白墙红檐的宫观在晴空下格外醒目。飞檐翘角的雕饰、门前石马的憨态,衬着背后逶迤群山。这里是观云海、望日出的绝佳处,立于宫前平台极目远眺,连绵群山如巨龙脊背,在天际逶迤起伏,云雾缭绕山间,为壮阔景致添了几分写意空灵。



宫内碑文,刻录着古道的来处:白塔岭旧称白家岭,清道光三年(1823年)由岭门过溪厝白氏族公、梅诏发起营建,初以三石并列为一阶,总长1894级,只为便利岭民行路。百年后古道颓败,2010年白氏后人白龙车头出资、乡民合力重修,改三石一阶为条石一阶,增修水泥路,方成今日模样。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似踩进一段温热的乡土记忆。

温州的红枫古道各有风姿,白塔岭不似大会岭以“枫香树群落”闻名,也不似大罗山老鼠梯岭“蛇形蜿蜒”取胜,却凭“石阶古韵+家族记忆”独树一帜。这里的百年枫树,树皮黝黑、枝干虬曲,据说曾数遭山火却愈烧愈旺,恰如白氏族人坚韧不拔的精神。

唯一遗憾的是:一条网红红枫古道,想不到指示牌竟是这样的?连泡沫箱都成了指示牌,真是让人无语。堂堂大平阳,居然是这样对待人们趋之若鹜的网红打卡点,真是不应该啊。

岭门古村的烟火与文脉
白塔岭:道光石阶上,百年枫正
告别白塔岭宫,我们循着古道继续上行,目的是想穿越至瑞安高楼的张基岭。行约七百余米,视野豁然开朗,一处山顶平台上的小村落静静栖于山间,电杆上“双桥村”的标识映入眼帘——原来这便是白塔岭红枫古道终点金岭桥村的双桥自然村。



山路尽头左拐,一块标牌引着新的方向:往岭门而去。前行不久,一座古朴的“俩头红宫”在路边静立,朱门紧闭,旁侧石碑镌着宫殿始建于清顺治年间的往事。自宫前路下行,便见“横溪”山塘水库,一泓碧水如镜,天光云影与岸边红黄相间的林木尽映其中,为山野古道平添几分灵秀。



绕过水库行至岔路口,一株硕大的红枫傲然挺立,枝干遒劲如苍龙蟠踞,红叶灼灼似燃霞漫天,成了山野间最醒目的坐标。向树旁老者问询,方知已至岭门古村。老者指点:右侧上行可往瑞安平阳坑,左侧乡间公路向下则通瑞安高楼。


岭门村如一本摊开的线装古籍,每寸土地都浸着人文底蕴。据《温州白氏》载,清顺治年间(1644-1661),白汉赤自闽南安溪榜头迁居于此,见九珠山林木深秀,村口两山对峙如辕门,遂定名“岭门”。《岭门白氏宗谱》亦记,白氏先祖原居闽地,明末清初为避战乱翻越罗山而来,彼时这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族人以垦荒、造纸为业,于石缝间开梯田,在溪流畔建水碓,渐成“过溪厝”“珠山”等聚落。追溯源流,明崇祯二年(1629),七世白明台(弥炳)、白明我(弥著)携侄自安溪宫兜徙居腾蛟湖窦,为入腾蛟始祖;太平天国将领白承恩便是湖窦白氏后裔,而岭门白氏与湖窦同宗同源,共承南阳郡望,恪守“勤劳俭朴、礼仪仁慈”的家训。

我们寻至白氏宗祠,飞檐斗拱间沉淀着家族的迁徙与传承。宗祠门联“岭蟠苍龙颂祖德流芳千秋在,门栖金凤贺瓜瓞绵延万代昌”尤见匠心:上联嵌“岭”字,以苍龙蟠岭喻家族根基稳固,颂先祖德行昭垂;下联嵌“门”字,以金凤栖门兆人才辈出,祝子孙繁衍绵长。细品楹联,字句间皆是宗族的期许与传承,耐人寻味。


村民引路,我们又见村口古井与“上踏屋”旁的旗杆石。古井幽幽,井水清冽甘甜,滋养了岭门世代族人;花岗岩质地的旗杆石默然伫立,斑驳石痕里,藏着岭门白氏曾出秀才的荣光。村中尚有清嘉庆年间建造的珠山庙,惜因时间仓促,未及入内细考。


一旁的游客中心与游览指示牌指向山谷深处的岭门瀑布,我们欣然前往,却遇吊桥朽坏无法通行,只得折返。转而寻觅张基岭古道,为这段旅程留一份未尽的念想。


误入古道觅归途,双岭庙前再登张基岭
告别岭门古村的烟火文脉,我们沿盘山公路下行,一心奔赴张基岭的红枫之约。张基岭在瑞安,原以为沿高楼方向前行便可,不料这条红枫古道的下行起点竟在平阳腾蛟的龙尾村。行至“岭门亭”前的岔路口,本因左拐前往腾蛟龙尾,我们却选择直走瑞安高楼,其实是悄然偏航,走了十几分钟盘山公路仍未寻见张基岭古道入口。好在行至一段栏杆缺口处,一条湮没在茅草丛中的古道陡然出现,我们随即循着这条古道下行。



古道潮湿阴冷,地面满是青苔,班长硬着头皮带头进入。不少路段,凯哥接过我的登山杖横扫杂草,颇有披荆斩棘的架势。好在天公作美,古道间或有几株小红枫点缀,为这段野趣十足的行程添了几分乐趣。


约莫二十分钟后,我们抵达山下路口,一座“双岭庙”静静矗立,朱门紧锁。庙旁一棵硕大的红枫忠实地守护在此,顶端枫叶已然通红。庙的左侧,便是那条闻名的张基岭红枫古道——想来因它坐落在通往岭门的古道与张基岭古道交汇处,才得名“双岭”。


接送的车子尚未抵达,这恰好给了我们弥补遗憾的机会。我们当即决定,抓紧上行探访张基岭,拍摄红枫。张基岭我们来过多次,此次再踏张基岭,心境已然不同:我们不再是匆匆过客,而是专程为红枫而来的探访者。

脚下的古道虽经整修,旁侧还增设了护栏,其厚重的历史却未曾消减。据《瑞安市志》记载:宋宣和二年(1120),知县王公济为抵御方腊义军,于境内筑十处关隘,百步岭(即张基岭)便是其一,“石龙经此通平阳”——石龙乃张基村旧属的石龙乡。彼时的古道,既是连接瑞安与平阳的交通命脉,亦是戍守边界的军事屏障。我们脚下的路,或许曾承载过北宋乡兵的匆匆步履,见证过金戈铁马的肃杀;指尖抚过粗糙的石阶,仿佛能触到明清商旅往来的蹄痕,甚至触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年雷高升在此集结武装的热血回响。这些史卷中的往事,都化作了古道石缝间的苔痕,沉默却鲜活。


带着这份震撼继续上行,古道两旁,数株百年枫香树夹道而立。虽未到最盛时节,但或黄或红的叶片,在冬日暖阳下已足够动人。可惜因山的朝向不同,或是时节稍早,张基岭的红枫终究不及白塔岭的炽烈——叶片还留着半分青绿,红得含蓄克制,少了些“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张扬。

沿古道缓步上行,脚下的路蜿蜒向山林深处,两旁的枫树虽未成燎原之势,却也以零星的红,点缀着火山岩地貌的苍劲。百年枫香的枝干虬曲如篆,写满时光的箴言,只是那最动人的枫红盛宴,还需再等几日方能登场。

行至半程,接送的电话如约而至,我们只得止步折返。虽只走了半程,却已然满足:我们不仅用双脚丈量了它的长度,更用心触摸了它近千年的厚度。回望身后的古道,一半浸在史卷的墨香里,一半藏在未燃的枫红中,未尽的旅程成了心底的留白。下山与荡山群的伙伴们汇合,农家乐的炊烟与笑语,为这场跌宕起伏的穿越之旅,画上了一个温暖而踏实的句号。


回望此行,我们始于白塔岭的枫,迷于岭门村的根,误入古道的岔路,最终在张基岭的千年史诗中找到了答案。这趟旅程,充满了计划之外的惊喜与遗憾,却也因此更加完整,更加令人回味悠长。另补充一句:白塔岭与张基岭两条古道其实可以放置指引牌,便于登山者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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