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临沂时,恰是清晨。火车缓缓停靠,窗外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润的雾,空气里有种干净的清甜,仿佛整个城市刚刚从沂河的波光里苏醒过来。这第一印象,便定了调子——这里的一切,是不着急的,是透着山水滋养出的那份从容与清新的。
放下行李,便向着蒙山去了。车子在渐起的山峦间盘旋,窗外的绿色由浅入深,层层叠叠,浓得化不开。及至山脚,仰望处,山峰半掩在流动的云雾里,不见嶙峋的霸气,倒有一种温厚的绵长。沿着石阶慢慢走,两旁的树木蓊蓊郁郁,溪水在看不见的谷底淙淙作响,那声音被厚重的绿过滤了,传到耳里,只剩下一片清凉的静谧。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斑驳驳的光点,随着风轻轻摇晃,像一地碎金,又像酣眠的梦。偶尔遇到一挂小小的瀑布,白练似地垂下来,水珠溅到脸上,带着山石与青苔的气息,瞬间便洗去了所有尘嚣。登顶未必是为了征服,在这里,更像是完成一场与自然沉默的对话。站在观景处,看云雾从山谷间蒸腾、聚散,远处的村庄田畴若隐若现,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空旷与安宁。山风拂过,带走最后一丝烦杂,忽然就懂了古人为何总爱寄情山水——这天地间最阔大又最细腻的慰藉,原是任何言语都难以替代的。
蒙山是沉稳的父亲,那么沂河便是灵动的母亲了。回到城里,一定要去河边走走。最好是黄昏时分,夕阳给宽阔的河面铺上一层暖暖的、粼粼的金红色。河水并不湍急,就那么浩浩荡荡、平平稳稳地向着远方流去,映着天上的云影与岸边的灯火。有老人在堤岸上悠闲地垂钓,有孩童笑着跑过,惊起几只水鸟。沿着滨河大道慢慢地骑一辆自行车,或是索性在柔软的草地上坐一会儿,看天色一点一点由暖转凉,由绚烂归于深蓝的平静。你会觉得,这条河是这座城市的脉搏,它的流淌,赋予了临沂一种流动的诗意与温柔的生机。它不语,却诉说着最绵长的故事。
若说山水是骨架,那么散落在乡野间的古村,便是临沂最温润的肌肤与血脉了。去了一处名为“竹泉村”的地方,真是名不虚传。一进村,便被无边的竹林包围了,绿意汹涌,竹梢指向湛蓝的天空。最妙的是,清泉竟从人家的屋舍下、石缝间随处涌出,汇成一道道清澈的溪流,穿村过户。水流声是这里永恒的底色,潺潺的,淙淙的,像一首永不疲倦的摇篮曲。踩着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板路,看着斑驳的石墙与依然完好的古屋,时间在这里仿佛慢了,甚至倒流了。妇人在泉边浣衣,老人在竹下对弈,鸡犬之声相闻。那一刻,都市里紧绷的神经自然而然地松弛下来,你不再是匆忙的过客,而是恍惚成了这田园画卷里一个闲适的注脚。这里的生活,依旧与最本真的自然相亲相依,让人羡慕,也让人沉思。
临沂的韵味,又不止于自然。书圣王羲之的故里,便为这山水注入了翰墨的芬芳。走在修缮一新的故居庭院里,池水依旧,鹅池碑刻犹存,似乎还能嗅到空气中飘散的千年墨香。想象那位千古书圣,或许正是在这般清雅的山水间,得了灵感的源泉,笔下才有了那般行云流水、矫若游龙的风骨。文化与山水在此交融,让这里的风,也仿佛带上了书香,变得更为雅致。还有那银雀山汉墓竹简博物馆,静静诉说着金戈铁马与智慧韬略的过往。站在那些古朴的竹简前,看着其上工整的汉隶,历史不再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而是带着体温、呼吸与故事的鲜活存在。这份历史的厚重,沉静地垫在临沂的清新之下,让它显得不那么轻飘,反而有一种值得品咂的、底蕴十足的甘醇。
在临沂的几日,肠胃也是愉悦的。清晨的一碗糁汤,热辣香浓,唤醒了沉睡的感官;正午的沂蒙炒鸡,柴火灶烧出了鸡肉最本真的鲜香;傍晚的运河边,随意找家小馆,来一盘新鲜的白灼河虾,清淡爽口,满是大自然的馈赠。这里的食物,一如这里的风光,不尚浮华,讲究的是食材的本味与烹调的心意,吃得人踏实而满足。
离开的时候,竟有些依依。回望这座城市,它没有惊心动魄的奇景,却像一杯回味甘醇的清茶,或是一轴徐徐展开的淡墨画卷,需要你静下心来,慢慢走,细细品。它的好,在于那份浑然天成的山水和谐,在于那流淌在寻常街巷与乡野田畴间的、未被匆忙时代完全卷走的宁静与诗意。临沂,许你一段清浅的时光,让你在蒙山的云、沂河的水、竹泉的绿与千年的墨香里,找到一种久违的、属于自己的清新与自然。这或许,便是旅行最本真、也最珍贵的意义了。(今日头条·赤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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