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时期,随着河西走廊的开拓,汉帝国在敦煌郡以西的南北设置了两处关隘——北为玉门关,南为阳关。它们并非普通的边塞哨卡,而是承载着帝国战略与文明交汇的关键枢纽。玉门关因西域玉石由此输入中原而得名,阳关则因居玉门关之南,古人以“山南水北为阳”而得名。此去敦煌西线,就是想以双足为尺,亲身丈量这两个承载千年历史的隘口。
离开戈壁葡萄园,我们的中巴车在茫茫戈壁上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奔赴位于敦煌市西南约70公里处的阳关。窗外是一成不变的荒凉景色,偶尔能看见几丛顽强的骆驼刺,在强烈的阳光下随风摆动,像是大地最后的倔强。
到达阳关大门口,扑面而来的是满满的苍桑感。经过宽阔的广场,一座巍然矗立的仿汉代城楼缓缓进入视线,它沉默而恢弘,仿佛时间在此退让了一步。尚未踏入,已觉肃穆。这座关隘,曾是汉武雄图的重要支点,不仅是军事要塞,更是商旅、使节出入的“海关”,见证了无数车队驼铃与文明往来。


穿过门楼,瞬间令人身处“汉代”的边关世界。名为阳关博物馆的仿古建筑群赫然眼前,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露天之城,城中央是张骞骑马持节的铜像,目光凛然,气宇轩昂。西汉时期,张骞奉汉武帝之命,先后两次出使西域,打开了中国与中亚、西亚、南亚以至通往欧洲的陆路交通,这就是著名的“丝绸之路”。


张骞像的两侧是两关汉塞展厅和丝绸之路展厅,分别展示了阳关、玉门关、汉长城以及丝绸之路的历史和文化。
这里还有仿建的阳关都尉府和关城。都尉府内有公差模样的人在为游客书写“通关文牒”,类似于我们今天的出国护照。城门口贴着告示与通缉令,有身着汉服的“守关士兵”持戟盘查“通关文牒”,并向游人提问,提问内容多与丝绸之路有关,回答正确者方能痛快盖章放行。这一切虽是今人重演,却让我有种恍惚回到班超投笔从戎、傅介子斩楼兰王持节回归时的感觉。


出了关城后,右手边便是仿古兵营,有成排的靶子,有梅花桩,城墙边摆放着冲撞车、塞门刀车等等器械,透着萧杀之气。


射箭场旁边是阳关酒肆,酒肆斜对面矗立着诗人王维的雕像,宽袍大袖,肆意张扬,荒漠戈壁、日月星辰皆为背景。旁边刻着他那首著名的《送元二使安西》。“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自唐代起,阳关就与离愁别绪紧紧相连。王维此诗被谱入乐府,广为传唱,成为千古绝响《阳关三叠》。

告别“王维”,我们乘坐观光车前往烽燧遗址。一路上红、黄、黑、白各种颜色交替的山体在视线中飞掠而过,仿佛在用最浓烈的色彩,为远方那座孤独耸立的历史坐标进行着一场宏大而静默的铺垫。
其实之前我对阳关本身的期待并不高。因为在许多的描述中,它不过是戈壁深处一座被风化的千年土堆,将会消失于历史与风沙之间。但是,此时此刻,当我脚踏实地触摸到它所承载的历史和文化底蕴时,特别是在这奔流的色彩冲击下,我的心突然就悬浮起来,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而充满。
当我们到达目的地,那座孤独的烽燧就这么完整、寂静地矗立于眼前时,我竟失语了!一路以来积蓄的所有期待和想像,瞬间被抽空,仿佛是被一种真空般的寂静击中,所有内心的声音此刻都全然消失,只留下哑口无言的我和耳旁呼呼的风声。

烽燧比我想象的要高大得多,虽然残破,却依然昂首挺立在茫茫戈壁之上。深红浅红的夯土层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醒目,一层一层,清晰得像岁月的刻度。它就像一位褪去铠甲、只剩嶙峋瘦骨的老兵,以最原始的土色,顶着两千年的风与烈日,静静地站在这里。不,它不是一座土堆,而是历史的显形,它身上的每一层夯土,都是一页被压实的编年史,默默地诉说着曾经的烽火岁月。


站在烽燧旁极目远眺,周围的丹霞地貌美得令人窒息——层理交错的岩层在阳光下呈现出红、黄、绿、灰、黑、白等多种色彩,宛如一幅天然的油画,让我惊叹不已。



更让人动容的是那份历经两千年的苍凉。极目之处,历史以荒芜的形式盛大呈现。风声掠过烽燧孔洞,依稀是汉时的笳声;眼前空无一物的古道,却拥挤着无数看不见的驼影与离魂。“西出阳关无故人”不再是诗句,而是脚下这片土地上真切流淌过的离别、孤独与勇毅。

将士们曾在此点燃狼烟,传递军情,日夜守卫着身后家国的安宁与丝绸之路的脉动。无数商旅曾从这里走出去,走向未知的西域,走向生死未卜的旅程,从此“天涯孤旅”。而这座烽燧,就是他们回首故土时,最后望见的标识。

来时,我以为只会看见一片苍凉的废墟,离开时,心中却被另一种东西充满——那不是悲凉,是一种超越期待的近乎庄严的震撼。原来,有些土地,即使沉默,也仍有声音。
结束参观,依依惜别,前往同样著名的玉门关。
来源 | 公众号@鼓缶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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