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来走走

中午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火锅，牛肉、海鲜、虾滑摆满一桌，蔬菜、蘑菇、腐竹也一点没落下。我们每人还喝了几大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红枣汤，实在饱得走不动了。于是我们仨——我、先生和女儿——想也没想，就一致决定去爬凤凰山散散步、消消食。

被誉为“恩施城中之肺”的凤凰山森林公园，真是上天赐给恩施人的一份礼物。这座山就在市区里，因为山形像一只凤凰栖息在清江边而得名。虽然叫“山”，其实并不高，沿着修得平整又宽敞的健身步道慢慢走，一点也不吃力。每天从早到晚，来这里锻炼、散步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凤凰山脚下就是清江河，河上那座富有民族特色的风雨桥，是很多人拍照、歇脚的好去处。山门口的空地上，早晚都有居民聚在一起跳舞、散步；往里走，有亭子、有小游乐场，也有绵延的生态步行道，把自然的森林景观和本地的人文风情轻轻巧巧地融在了一起。

山上的树木很多，大多是银杏、黄山栾树、女贞、樟树、刺槐、枫杨等。记得前些天来的时候，栾树满枝金黄色的叶子在阳光里亮闪闪的，这次再来，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枝条舒朗地伸向天空，树下却铺了厚厚一层黄叶，踩上去沙沙响。走着走着，忽然在路边看到一树枫叶，树好高，至少三层平房那么高，在冬天的暖阳下红得透亮、红得耀眼，衬着背后干干净净的蓝天，仿佛整座山安静时光里忽然跳出来的一簇小火苗。

对我们很多生活在恩施城里的人来说，凤凰山实在承载了太多记忆。不管男女老少，几乎人人都和它有点故事。女儿小时候，城里可供休闲的地方还不多，没有如今绵延数里的亲水走廊，也没有灯火璀璨的风雨桥，连像样的广场都难找。凤凰山，就成了我们一家最常去的地方。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带着她来爬山、认植物、在草坪上玩耍等，山上每一条小道、每一个亭台，好像都留着我们仨走过的痕迹。

那时候，凤凰山对老年人来说，是散步、爬山、锻炼的好去处；对年轻人而言，又是牵手、说悄悄话的清净地方。如今岁月流转，恩施城一天一个样，广场多了，商场新了，亲水走廊建起来了，文化中心也热闹了，大家能玩能逛的选择比以前丰富得多。可是对凤凰山的喜欢，却一直没变过。什么时候来，香樟树掩映的小道上，总能看到老人慢步锻炼的身影，也有年轻情侣并肩走过，画面熟悉得就像昨天一样。

说起我和凤凰山的缘分，其实更早。我高中就在山脚下的市一中读书，那三年日子过得紧张，整天争分夺秒地学习，唯一能让我透口气的地方，就是凤凰山。压力大、心情闷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上山，在绿荫里走走停停，什么也不想，只是听听鸟叫、吹吹山风。走一趟下来，心里就轻松不少。可以说，那时的凤凰山是我解忧的“后花园”，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心中一有事，就想来山里走一走。

后来我到医专读书，学校离凤凰山也近，空闲时常和同学一起来散步。那时候，附近医专、民院的学生谈恋爱，也总爱往凤凰山里钻，安静、树多、小路弯弯，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四年前我从北京学习回来，生活节奏慢慢安定下来。工作日中午在单位食堂吃完饭，如果天气好，我就会绕到凤凰山走上一小段，消消食，林子里绿意浓、格外安静，我慢慢走，深深呼吸，心也跟着静下来。接着睡个午觉，下午继续工作。下班后回到家，坐在电脑前写点东西，记录生活、整理心情，日子过得简单，却踏实又舒畅。

凤凰山留给女儿的回忆，更是充满童趣。我们曾经常带她去山里的那个小动物园玩。动物园是罗爷爷一个人打理起来的，里面收留了不少动物。罗爷爷如今已经八九十岁了，头发全白了，却还是每天照料着这些动物。记得有一次，园里一只绿孔雀忽然在女儿面前开了屏，我和先生也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孔雀开屏，绚烂夺目，美得让人屏息。还有一回，一只调皮的小猴子伸手抓到了女儿的手臂，留下几道红印子，罗爷爷赶忙拿出他自制的药酒给抹上，没过两天就好了。

春天的时候，我们也带女儿来山里边的池塘舀过蝌蚪。她把黑黑的小蝌蚪养在家里的玻璃缸里，看着它们慢慢长出后腿、前腿，尾巴消失，最后变成小青蛙或小癞蛤蟆，再把它们放到门前的田里去。凤凰山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径都那么熟悉，仿佛每一步都能踩出一个旧日故事来。走着走着，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年，牵着女儿的小手，一步一步往上走，她的笑声脆生生的，洒满一路。

凤凰山之所以吸引不同年龄的人，还因为它里面藏着一个“欢乐谷”。大人来散步爬山，孩子来了则有属于自己的乐园。女儿小时候就特别爱来这里玩“激流勇进”“疯狂迪斯科”“海盗船”和“碰碰车”。她还特别喜欢一个项目——在各种石膏像上涂颜色。白白的石膏胚子，经过她小手一笔一笔涂抹，变成彩色的卡通娃娃、小动物，她总是涂得认真极了，完工后捧在手里，左瞧瞧、右看看，像得了宝一样。

今天，我们仨再次走在凤凰山的步道上，阳光透过疏朗的树枝洒下来，温暖而不灼人。女儿已经长得比我高了，走在我和先生中间，偶尔说起小时候的糗事，大家一起笑出声。山还是这座山，树还是这些树，只是走山的人，从一对年轻父母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变成了头发斑白的中年人和个子比他们都高一截的年轻人一起散步、慢慢聊着天的模样。

岁月或许改变了我们的样子，却从未带走凤凰山带给我们的那种安宁与亲切。它就像一位沉默的老朋友，始终站在这里，收纳着这座小城的烟火记忆，也收藏着我们一家平凡却温暖的生活片段。下山的时候，肚子不胀了，身子暖了，心也好像被山风吹得透亮了一些。回头看，凤凰山静静立在暮色里，仿佛在说：下次，再来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