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删减版《圣地亚哥的北方之路:西班牙朝圣》
原刊于《深圳航空》
2025年12月刊发布
[ Soul Cleancer]
心灵净化
我有好多神奇的朋友,
都是来自不同领域的成功者,
他们通常在不同国家,
有自己的住所。
这些人其实挺无聊的。
他们认为的“旅行”有个共同特点:
要么家,
要么心灵的家。
我是他们之中的例外。我已经去过太多容易引起审美疲劳的地方,而且工作看起来就是“天天度假”,情况类似于留恋夜场,而至于提早失去性功能。
于是,每到年底,我总觉得亏欠。最近有个颁奖典礼问我一个问题:“2026年你们最想吃什么,去哪里吃,背后有什么理由?”
这听起来是很寻常的问题,可我的真实答案难以启齿:“可以一个人静静呆着的地方,就在家也可以。”
走了那么多国家,我主要是为了吃,或者说为了工作。那种关于“效率”的偏执,几乎让我丧失了所有关于“旅行”的兴趣,越“玩”越空虚。
这次,我去西班牙前,其实也是抱着“做完工作就赶紧回家”的想法。也就是一个被动旅行吧。
在西班牙坎塔布里亚的断崖海岸,野胡萝卜花在比斯开湾的风中摇曳成一片银白。我踩着碎石小路,一低头,忽然看见黄铜贝壳标记在阳光下闪烁——我竟无意间踏上了古老的圣地亚哥朝圣之路,北方之路。
这条沿着坎塔布里亚海岸蜿蜒的825公里路径,与其他朝圣路线截然不同。它不穿越干燥高原,而是始终与大海并肩而行。浪涛声是永恒的伴奏,海鸥的鸣叫代替了内陆的寂静。
我对意兴阑珊的自己说,来都来了。
朝圣之路是穿越法国与西班牙边境的古代朝圣线路,1993年作为文化线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线路以西班牙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为终点。这被誉为“欧洲文化第一路”,自中世纪以来,无数朝圣者从欧洲各地出发,殊途同归。在众多路线中,我在北方之路——它与其他内陆路线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场与大海的对话。
老朝圣者说,在这里,海鸥会衔走你的疲惫,而海风会带走你的困惑。欧洲的华裔朋友告诉我,本地走圣地亚哥之路的,一般是摊上点要静一静的事了,外地基本是凑热闹的。而我,只是个幸运的误入者,与美撞了个满怀。
我遇见路上的“她”困境
朝圣之路很长,记得法国段的当地渔民告诉我,路上有个古老传统:背包里要带一块家乡的石头,走到铁十字架下放下它,意味着卸下生命中的重担。
南法和西班牙北部其实粘连在一起,但是我提醒自己:轻易别跟那边的西班牙人聊法国,毕竟曾经被拿破仑铁蹄踏破过的地方,有祖辈的国仇家恨。
和热情的西班牙人实在没得聊,我就聊天气。在桑坦德港,蓝色多得染了眼睛。这座“西班牙知识界的夏都”,为风尘仆仆的朝圣者提供了诗意的驿站。
可是我聊天气吧,人家却聊感情。也许,对一个外乡人袒露真诚,是最没成本的。我在那边遇到个姑娘,谈了一个律所的精英男朋友,但五年陪伴,明确相爱,却换来一句:“不想结婚。”我没有办法用“渣男”这样的词概括,他人的感情本来就不是外人能多说半句的。我只能用老外的逻辑说:“What is yours.Will always find you.(属于你的人,终究会来找到你)”突然明白,原来走“朝圣之路”的老外多少都遇到了点人生困境的说法,是真的。
我是劝人一流,遇事糊涂的那种人。于是我们成了北风里,教堂出口处的,温暖的陌生人。
我继续向西,在坎塔布里亚的断崖海岸停下脚步。一位德国朝圣者正对着大海哭泣——她刚在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前与伴侣分手,此刻正把订婚戒指扔进海浪。“大海会带走它,”她说,“就像带走所有我们不再需要的东西。”
我跟她聊圣杯的故事。有个传说,说北方之路的起点之一——圣塞巴斯蒂安(San Sebastian)所在的吉普斯夸省,藏着圣杯(Holy Grail)。在罗马帝国迫害基督徒的时期,圣杯被秘密地从罗马运到了西班牙,就藏在北方之路沿线某个隐秘的山洞或修道院里。有人认为,位于北方之路附近、悬崖上的圣胡安-加兹特鲁加特克斯修道院(Santuario de San Juan de Gaztelugatxe)
(《权力的游戏》中龙石岛的取景地)及其周边区域,可能就是圣杯曾经的藏匿地之一。其实,就算圣杯在眼前,也没法换“另一半”。
其实一旦坠入爱河,成功者更容易恋爱脑。弱者慕强,强者慕真。她自己足够优秀,遇到一个没法定心的精英,比没了工作难过百倍。“天下何处无芳草”这种很水的话,已经没法劝了。现在离婚率高,或者现代精英阶层很难恋爱,原因也很简单,比如:那个律师。对欧洲律师群体这样评价很中肯:“In that hierarchy, you social for every clear purpose. Ppls deal with business is business and dating is dating, for people who can work to that level,they have very clear self-esteem.They know what they need from the counterparts, which is a quiet listener who can provide mental support, calm them down and manage a stable household. You can’t find someone like that from another law-firm partner list.”(律师每一次社交都带有明确目的——做到“公事归公事,恋爱归恋爱”。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自我认知都格外清晰,他们清楚自己想从伴侣身上获得什么:一个能安静倾听、提供精神支撑,帮自己平复心绪、还能打理好安稳家庭的人。而这样的人,你绝不可能从律所合伙人名单里找到。)
抛开“律师”这个头衔,成功人士大多有这样的倾向。社会越发达,平均受教育程度越高,“朝圣之路”上也许就更拥挤…
“朝圣路”得先安顿吃住
不管是什么感性的原因,真的要走“朝圣路”,过程是理性的。不然是旧疾未愈,新伤又发。
朝圣路上,最可贵的不是心,搞不好是酒店,因为沿途合适的总是被疯抢。如果要西班牙国王向游客推荐一家路上的好酒店,恐怕Parador最具历史人文与服务体验性价比,提前预定是必须的。
我去的这家Parador酒店的配套餐厅是做西班牙北部传统菜的,和巴斯克有点像。这里也有Bacalao(咸鳕鱼),但滋味清雅,piquilo甜椒酱加入传统pil-pil酱(橄榄油、大蒜和鱼汁制成),非常平衡。
我是第一次吃Fabada,看着可怕,吃时欢喜。这是西班牙西北部阿斯图里亚斯地区的一道经典炖菜,白色法贝豆、morcilla(西班牙血肠)、猪腩和培根是常见的灵魂底料。
对了,这里的炸鱿鱼是王炸,深受亚洲食客喜欢。坎塔布里亚当地经典甜品叫Sobaos,其实是一种海绵蛋糕,用老法子蘸牛奶好吃。
这里能喝到坎塔布里亚的海岸与山谷间,酿的两款PGI级葡萄酒:Vinos de la Tierra Costa de Cantabria(以清新白葡萄酒为主,裹着海风的咸鲜),以及Vinos de la Tierra de Liébana(红葡萄酒居多,明亮浓烈,平衡着酒精与酸度)。吃饱喝足了,必须前行。
这条欧洲人心中的“此生必走”,其实有不同的经典选项,主流的有法国之路、葡萄牙之路,还有我个人觉得最美的北方之路(Camino del Norte)。北方之路,又称“沿海之路”或“圣詹姆斯北方之路”,是伊比利亚半岛最古老的路线之一。
路上有很多不期而遇的“惊喜”,比如:被誉为西班牙最美小镇之一的海边的散提亚拿(Santillana del Mar),那是西班牙坎塔布里亚省的一座古老的梦幻地。我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走进一座外表朴素的罗曼风格教堂。
主祭坛已有1400年历史,烛光在石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管风琴奏响时,音符在拱顶间碰撞,仿佛千年来无数朝圣者的祈祷在此共鸣。
但最震撼的是与毕加索与赵无极的灵感世界相遇在阿尔塔米拉洞窟。站在18500年前的野牛壁画前,我突然理解了朝圣的本质——从旧石器时代的先民到中世纪的虔诚信徒,再到今天的我们,都在进行着各自的追寻。
那些用红色矿物与木炭绘制的图案,与朝圣路上的黄色箭头,原来都是人类对永恒的渴望。
在向西的路上,也有人文与休闲结合很好的地方,比如:19世纪小教堂旁,坎塔布里亚海的悬崖边,西班牙松树枝桠间,有一座花园式餐厅El Remedio,本地Tudanca牛就在窗外悠闲散步,童话一样。
这家餐厅的白金枪俄罗斯土豆沙拉,加了 一点点西班牙泡椒,更加激发白金枪鱼的甜嫩。这让我突然明白了这鱼的西语名 “Bonito”(美女)的要义,真的味如其名。
这里的炸鱿鱼与别处不同,用的是生姜柠檬酱,厨师自己熬制的,原始浓香。荧光绿的海藻做成alioli,配鳕鱼。烧焦芝士蛋糕流得跟海水冲击悬崖那样,我嘴里也决了堤。
Quesada Pasiega是坎塔布里亚地区的特色甜品,它混合了牛奶凝乳、黄油、面粉、糖和鸡蛋,再加上些许的肉桂和柠檬皮, 是奶酪蛋糕中的一股清流。
桑坦德本地,除了银行、海滩,吃货心中最有名的大概就属这家——墙上全是彩绘里奥哈酒桶的“El Riojano”酒概念餐厅。
可惜这儿没必吃榜,就冲Danton鱼没按欧洲惯例做成死肉,还弹性十足,酒单大且亲民,牛肉tatar和sangeria都是现调,火腿现批…就应该拿一个。
要想酒专业,还有家餐厅的名字叫酒博物馆(La Vinoteca),里面能找到稀少配额。晚餐我被本地鲜出天际的赤鲉海鲜鱼糕(Pastel decabracho)俘获。
老板拿出自己珍藏的Cantabria佳酿,手工采摘,柑橘香,有优雅酸度和柔软包裹度。
每个人的坚硬故事,在美好的朝圣路上泡一泡,可能就这样被柔软一点点…
每个人的朝圣
今日头条
有人说,那你这“朝圣之路”太快乐了,有人走得跟“苦行僧”似的。我说,专业徒步、骑行或者越野型的“朝圣”那就是个人选择了。
朝圣之路实行通行证制度,需沿途收集印章。我甚至想象自己终于走完100公里,在桑坦德的朝圣者办公室换取证书时,工作人员微笑着说:“走完北方之路,别的路就不用走了。”西班牙人通常会利用每个假期走一小段,用一生的时间去计划。
精英们喜欢的事情,有时候是微不足道的,没有任何“征服”的强者惯性,比如:只是和自然呆一会。西班牙马里穆特拉植物园(Jardín Botánico Marimurtra),那个位于加泰罗尼亚自治区 赫罗纳省(Girona) 布拉内斯市(Blanes),距离巴塞罗那以北70多公里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著名的地方。
这植物园由一个定居在加泰罗尼亚的名叫卡尔·福斯特(Carl Faust)的德国商人建造,他也是一个“朝圣者”,倾注毕生心血与财富打造了这里。1951年,他成立了卡尔·福斯特基金会,只为确保这个供研究、保护与欣赏并存的植物园能永远留存于世。
福斯特先生曾说:“植物是会说话的,我们只是要学会倾听。”
今日头条
我们首先倾听的是一丛巨大的苏铁。它还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就是常说的“铁树开花”的铁树。苏铁家族是地球上现存最古老的种子植物之一,因此被称为“植物界的活化石”,它属于裸子植物。这种植物雌雄异株(雄株的花序像菠萝,雌株花序像金色绣球),想要让它繁衍同时需要雌株和雄株,并且它开花极为罕见,所以才有“千年铁树开花”的说法,而这里的铁树不光开花,还产卵了…
还有神奇又壮观的龙舌兰。这种神秘植物是“单次结果植物”,在岁月里默默积蓄能量,最终绽放出高达十米的花梗。
园长给我们摘了一种没有核的红色野莓,是和中国杨梅完全不同的地中海杨梅——既不酸也不甜,口感绵柔。马德里(Madrid)这个名字来源于拉丁文单词UIsalia乌尔萨利亚,意为群熊之地。据说因为人们因为在马德里附近的森林发现有许多熊出没,又有很多野莓树(madrono),因此就把这个地方命名为Madrid。
园中还有一座“昆虫旅馆”。旅馆的“客人”不需付旅游税,常年免费入住。不同种类的昆虫拥有不同样式的“客房”,它们也都认得自己的房间号,不会走错房间。园长说设计这座特殊旅馆是因为在植物园里,如果没有昆虫授粉,很多植物就无法繁衍。而且每间“客房”还有观察窗,让人可以合法“偷窥”昆虫们忙碌的生活,来学习研究。
我去的时候正好是万圣节前,植物园里还特地准备了一场以南瓜为主题的展览。那些不同形状、颜色、大小的南瓜,安静地置于园中各处,谁说不是一场植物艺术展呢。在秋冬的静谧中,慢慢走、细细看,在自然里找到一种久违的节奏感。
整座植物园依山傍海,抬眼即是布拉瓦海岸(Costa Brava)线深深浅浅的渐变蓝。在这里,每片叶子、每朵花都可能改变我们看世界的方式——只要你愿意停下脚步,俯身倾听。
在西班牙的一家朝圣者驿站,我遇见了来自各地的旅人:韩国大学生希望通过行走决定人生方向;阿根廷心理医生在离婚后寻求内心平静;德国建筑师寻找失落的灵感。每个人的背包里都装着不同的故事。
此刻,站在海岸的尽头,我终于明白:北方之路不仅连接地理上的点,更连接着过去与现在、大海与陆地、他人与自己。贝壳标记指引的不仅是圣地亚哥的方向,更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在漫长的行走中,我们卸下重担,遇见最真实的自己。
而当海风再次吹过断崖,野胡萝卜花依然在岩石间顽强生长,就像朝圣路上永不熄灭的精神,在这条“欧洲文化第一路”上,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而我,哪怕从不精英,也不虚此行。
神 婆 问
你 喜 欢 朝 圣 之 路 吗 ?
“成功就是从一次失败
走向另一次失败,
而热情不减。”
——丘吉尔
Food Bless You!
《风味人间》顾问
《神一样的餐桌》主人
《食野中国》《人间值得369》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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