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楠/文
清晨的第一缕光掠过祁连山巅,为敦煌阳关湿地披上金纱。渥洼池的泉眼在冰层下汩汩涌动,水雾氤氲中,一群大天鹅展开雪翼,踏水助跑的身影如白衣士子挥毫启程,在天地间写下迁徙的第一笔注脚。这里是库姆塔格沙漠东沿的绿洲,八万八千公顷的保护区像一块被黄沙包围的琉璃,倒映着千年阳关烽燧的沉默。
一、 秋水长天的迁徙盛宴
秋分时节,芦苇荡褪去夏日的青翠,紫穗低垂如飞天琵琶半掩的面容。斜阳将水面染成深蓝,黑鹳伫立如墨玉雕像,赤麻鸭的橘色羽衣在芦花间燃烧,仿佛莫高窟壁画飘落的色块。监测员的望远镜里,斑头雁方阵掠过苍穹,头顶的黑纹宛若飞天发带,而白腰杓鹬的长喙正叩击滩涂,奏响叮咚的进食交响曲。在这条连接中亚与印度的空中走廊,候鸟们用羽翼丈量永恒——灰鹤的唳声划破晴空,毛腿沙鸡群划出优美弧线,翅膀拍打空气的呼啸,与两千年前丝路驼铃的余韵悄然重合。
二、 西土沟的生命防线
向西行走,戈壁滩突然裂开一道六十公里的伤痕——西土沟,这道因河流改道与洪水冲刷而成的深谷,如今是守护敦煌的首道屏障。崖壁涌泉如星罗棋布,年均2980万立方米的泉水滋养着三万亩林田。梭梭林与胡杨组成的防风带像绿色铠甲,草方格沙障如棋盘格锁住流沙。站在甘草梁的沙丘上,可见移动沙丘每年后退两米的奇迹:草方格内新栽的梭梭苗探出嫩绿,芦苇平茬后新生的茎秆挺立如戟,仿佛戍边将士重铸的箭阵。
三、 守望者的四季
监测员老麻的巡护日记里,春天从冰裂声开始:渥洼池的冰层迸裂时,凤头䴙䴘跳起求偶舞,嘴衔水草的模样像极了敦煌舞伎的柔荑。夏日深宵,他曾在手电光中与夜栖的灰雁对峙,那双澄黄的瞳孔里映着银河;而此刻秋深,他记录完最后一批普通秋沙鸭的踪迹,终于能掬泉洗去三个月风尘。远处保护站的屋顶上,远程监控镜头的红光一闪一闪,如永不合眼的守夜人。
四、 水墨丹青的共生哲学
夕阳坠入沙漠时,湿地变成流动的丹青:芦影与云影在波光中交织,黑翅长脚鹬的修足划过水面,拖曳出唐诗里的粼粼平仄。这片绿洲的生存智慧藏在细节中——农民们用滴灌技术滋养葡萄园,让渥洼池的丰水期与枯水期保持律动;志愿者踩着冰凉河水记录样方时,总会小心避开初生的芦苇嫩芽。当月光照亮西土沟的泉眼,恍然听见王维的劝酒歌被重新谱曲:“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有故人。”这里的故人,是年年归来的候鸟,是汩汩不竭的涌泉,更是那些被望远镜磨出老茧的手掌捧起的永恒誓言。
阳关湿地的美,是严酷中的温柔奇迹。它教会我们:真正的守护,不是与沙漠对抗,而是如芦苇般既懂得随风俯仰,又深谙扎根之道。当斑头雁的倒影与汉唐的月光共同沉入渥洼池,终于明白——这片绿洲本身就是一首绝句,每个生命都是平仄,每滴泉水都是韵脚,在时间的长河里平平仄仄地吟唱千年。
【作者简介】
汪楠,男,本科学历,民革党员,现退休干部在家,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会员,甘肃省诗词学会会员,甘肃省楹联学会会员,酒泉市、敦煌市作协会会员、理事,敦煌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作品诗词、散文、现代诗刊发于各类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著有《敦煌抒怀》诗词集等。
来源 | 阳关文学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