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阴县境内,广武长城盘桓于勾注山脉,犹如一条沉睡的巨龙,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广武长城,原汁原味的长城,历经血与火的洗礼、岁月长河的侵蚀,仍以其雄浑的身姿,践行着大义春秋,书写着岁月青铜,彰显着历史厚重。风雨见沧桑,沧桑见风骨。广武长城成为山阴的文化地标。
上下两千年,纵横十万里。广武长城与勾注山浑然一体,犹如条条铁臂,道道脊梁,是一座生长在大地上的博物馆,是一部军事战争史,是一部民族融合史,是一部中华文明史。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让我们走进广武长城……
黄河上下,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是封建王朝的三条主要军事防线,而广武所在的勾注山属于长城防线。《吕氏春秋》记载:“天下九塞,勾注其一”。何为塞?重要之交通要道。勾注山自古以来是胡汉的分界线,“以山形勾转,水势注流”而得名,有着浑厚、质朴、峰高、涧深、坡陡、沟折的特点。
盘古开天辟地,强烈的地壳运动,雁门形成了十八隘口,而广武所在的勾注山有两个大的隘口:东陉口、西陉口,犹如乾坤之门,成为战争的军事走廊。何为陉?山中之通道。从春秋战国以来,把勾注山以北的桑干河流域称之为“陉北”,后改称为雁北,意即雁门之北。由此可见,勾注山之军事战略地位。唐德宗宰相武元衡在巡视此边时,写下了《度东径岭》:“又过雁门北,不胜南客悲。三边上岩见,双泪望乡垂。暮角云中戍,残阳天际旗。更看飞白羽,胡马在封陲。”这首诗展现了边境之地的军事氛围和封闭状态,表达了作者对战争的思考,对边塞人民的悲悯,以及思乡之情。在冷兵器时代,勾注山南屏中原、北控朔漠,是北方少数民族进入中原王朝的天然屏障,而这两个隘口成为咽喉要道。勾注山位于北纬三十九度线,是一条400毫米的年等量降水线,而这条年等量降水线,将华夏大地划分为半湿润区和半干旱区,以及温带森林区和温带草原区;这条等量降水线,由空间上的分野,成为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分界线,进而成为两个民族的政治制度和人文自然的分界线,最终成为两个民族交融的统一线。
400毫米的年等量降水线泾渭分明,将中原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划分为两种不同的发展模式。朔同地区地形呈盆地,南北各有一条长城防线:南部是以雁门关为中心的恒山一线长城,北部是阴山一线长城,称为塞上,也称为长城地带。长城地带处于游故与农耕的交替地带,而这一地带既处于游牧社会的边缘,又处于农耕社会的边缘,是封建王朝的特别行政区。因此,这一地区存在着游放与农耕同时并存的混合经济,形成具有封建社会特色的特别经济开发区。
400毫米的年等量降水线,成为中原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的资源争夺线,决定着中原王朝对北方少数民族财富的比例分配,因而围绕长城地带演绎着血腥和暴力。
在宋以前,中国历史的大势是东西对峙,而宋以后,中国历史的大势是南北抗衡。不管东西对峙还是南北抗衡,而广武的军事战略地位从未改变。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广武记忆》一书记录:在广武这片土地上,春秋之时,是周与猃狁的战场;战国之时,是赵国与群戎的战场;秦汉之时,是秦汉与匈奴的战场;魏晋之时,是魏晋与鲜卑的战场;隋唐之时,是隋唐与突厥、回纥、沙陀的战场;五代之时,是五朝与契丹的战场;两宋时期,是宋、辽、金的战场;明代之时,是明王朝与鞑靼的战场......
《易》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这也许是上古以来修筑长城的理论依据。
勾注山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决定着广武战事频繁乃兵家必争之地,迫使封建王朝修筑长城,加强军事防备。北方少数民族的作战具有流动性;而农耕民族的作战适宜固定性。如何将少数民族的军事流动性转化为固定性,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防御体系?敢告云山从此始,中原王朝开始修筑长城。封建王朝,守边将士既有防务的职责,又有修筑长城的任务。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据史载:公元前333年,显王三十六年,赵萧侯为抗击匈奴修筑赵国北部长城。这段长城从今天的河北蔚县进入山西,经广灵、浑源、灵丘、繁峙、应县、山阴、代县、宁武、五寨、岢岚、兴县到保德黄河边,在山西境内达350余千米,被后世称为“紫塞长城”。由此可见,在战国时期,山阴境内已修筑长城,这也是山阴境内修筑长城最早的历史记载。此后,公元前300年,赵武灵王在燕代、云中、九原修筑长城;公元前158年,汉文帝任苏意为将军,驻军勾注,修筑长城;公元前134年,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修筑长城;北魏446年四州十万人,重筑畿上塞围;550年,北齐为防卫突厥、柔然、契丹等游牧民族的威胁,在勾注山修筑南北走向的长城;579年,后周静帝征发山东诸州人民在雁门至碣石修筑长城;979年,潘美、梁回在雁门勾注之间修筑城堡及烽火台;1516年明正德十一年至1545年嘉靖二十四年,明王朝29年间在勾注山七次修筑长城;清代之时,康熙皇帝奉行“在德不在险,草原就是朕的长城”,晋北无战争,但清王朝为了防止内乱也维修长城。因此,广武长城的修筑,伴随着封建王朝的盛衰兴亡。
《千字文》有四个字:“雁门紫塞”,代州八景之一。勾注山的赭石、长石、黏土呈紫红色,月光之下,光彩夺目,更显关山壮丽,故名“雁门紫塞”。
封建王朝2000年的历史也是修筑长城的历史,而广武长城从战国时期的赵国开始修筑,历经西汉、东汉、北魏、北齐、隋、唐、五代、宋、明、清等12个朝代,是封建王朝修筑长城最典型的缩影。
南朝诗人鲍照的《代出蓟北门行》,开篇两句:“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征师屯广武,分兵救朔方”。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边塞诗赏析》选编了这首诗。名家注释,诗中的广武就是山阴之广武。这首诗写的是汉文帝时期,防御匈奴的三路大军,中路代地的屯军就在广武。由此可见,广武在封建王朝中军事战略的重要地位。在广武这片土地上,封建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上演近上百场兵锋之事。
中原王朝进入封建社会,而北方少数民族一直处于奴隶社会。中原王朝是农耕民族,有着先进的生产力,而北方少数民族是马背民族,有着极强的战斗力,但物质匮乏。在广武大地,北方少数民族与中原王朝展开了生死搏杀,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战争。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据史载:公元前475年,赵襄子灭代;公之前316年,赵武灵王打败林胡、楼烦;公元前224年,赵国大将李牧痛击匈奴;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征讨韩王信;公元前129年,飞将军李广与匈奴雁门之战;公之前133年至公元前90年,汉武大帝15次北伐匈奴,卫青、霍去病、李广利率领大军9次途经广武;396年拓跋珪讨伐慕容宝勾注之战;563年周、齐陉领攻防战;615年突厥围攻隋炀帝雁门之战;679辛唐朝大将裴行俭与突厥对攻战;980年宋将潘美、杨业破契丹雁门之战;1372年,扩廊帖木尔与明将徐达雁门之战……这些战争,或途经广武,或战场在广武,均与广武有关。
在上百次的战争中,三次战争格外引人注目。
在朔同地区,西汉王朝与北方匈奴的两次战争:白登之围、马邑之谋,成为大汉王朝历史进程的转折点。白登之围的失败,孕育着西汉王朝的强国梦;马邑之谋的失利,滋生出西汉王朝的大国梦。
980年,太平兴国5年,宋朝大将杨业出任代州刺史,驻守雁门关。十万辽军进攻雁门关,杨业的军队只有数千人,敌众我寡,危在旦夕,闭门不战。杨业绕道旧广武西陉口出奇兵,出其不意杀回新广武东陉口,攻其不备与关内留守军队对辽军形成包抄之势,斩杀辽国驸马萧咄李,生擒马步军都指挥指使李重海,大败辽军,一战成名,杨业被称为“杨无敌”。在广武大地,杨家将的故事广为流传,旧广武城西,至今保存着六郎城的遗迹。
广武这片土地是封建王朝与北方匈奴的一部战争史。
秦修长城,汉起塞垣。明王朝称长城为“边墙”。明的边墙,有着秦的基因,汉的密码。
明太祖朱元璋在即将统一全国之时,采纳朱升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谏议,于1368年起,开始修筑长城。
明朝的军事防御体系:兵部掌管全国的军事,长城沿线设军事管理区镇,镇总兵之下分段设“路”,长城巡防设关城,隘口设守备,沿长城线有烽火台,城墙上有敌楼,各据点通过层层军事与中央机构军事紧密联系,随时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五里一墩,十里一堡。今天沿广武长城公路的西堡村、东堡村、烽火台、敌楼,以及广武城内的卫所就是明代设置的军事防御机构。
明王朝在长城沿线划分为9个军事防守区域,称之为九边,每边又设镇,称之为“九边九镇”,这九个镇分别是:辽东镇、蓟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1552年,嘉靖三十年,又在北京的西北增设了昌镇和真保镇,所以又称之为“九边十一镇”。太原镇,又称山西镇,总兵驻偏关,管辖长城西起保德、河曲的黄河岸边,从偏关、老营堡、宁武关、雁门关、平型关、龙泉关、固关达黄榆岭,全长800公里。太原镇在大同、宣府两镇长城之内,所以把这一线长城称作内长城。与此同时,明王朝为加强京城防卫,在长城线又设置了内三关和外三关。内三关:居庸关、倒马关、紫荆关;外三关: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
古人云:天下九塞,雁门为首。雁门关在明王朝的军事防御体系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古人又云:广武失、雁门危;雁门危,中原急。广武作为雁门关的岗前哨和桥头堡,被誉为"北方锁钥”,与雁门关共同构筑了封建王朝的防御体系。
明王朝以前,修筑长城的原则是“因地形,用险制塞”,或取土夯筑,或采石砌筑,或利用天然障碍稍加人工修筑。明长城的修筑是在历代王朝修筑长城的基础上进行修复连接,而明长城的修复连接上档次、上规模,无论兴修次数,修筑水平,还是修筑时间跨度,戍边配备,都是前无古人,史无前例。明长城最具特色的是:墙身全部包砖,纯石灰砌缝,骑墙建空心敌楼。
广武明长城建有墙基和墙身,墙基由条石筑成,墙身内填满石块和灰土;每隔一定的距离,墙基和墙身之间有夯门,也叫暗门,守卫士兵由此上下;墙顶建有骑墙,五匹马可并排行走;骑墙用三四层方砖铺砌而成;墙顶靠里的一侧,建有砖砌高一米的女墙,靠外的一侧建有砖砌高两米的垛口,上有瞭望口,下有射箭口;城墙上建有敌台,守卫士兵可饮食起居,并储备武器;每隔100米左右,墙身建有凸出于墙面外的墩台,叫马面,用于加固墙体,便于观察和夹击攻城敌兵。广武长城的女墙现已全部毁坏,白草口的长城还保存着女墙。
广武长城修筑于战国时期,取土夯筑,历经战乱,风雨侵蚀,现在已无法找到遗迹。我们今天看到的广武长城,是明王朝在历代王朝修筑长城的基础上修复连接的长城,所以说广武长城并非明朝一个朝代所建,是历代王朝共同修筑的积累和沉淀。
“广武驿前春太迟,桃花几片柳疑丝。坚冰残雪今初夏,燕语莺啼仍一时。”这首诗是封建王朝中最真实的广武。然而在这片地理环境独特,自然景观奇异的土地上修筑长城,给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在生产力落后的情况下,封建王朝历时2000年修筑长城创造了千古奇迹。长城上的一砖一石,浸透着古代劳动人民的血汗;巧夺天工的建筑表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
明代以前修筑长城,或征调民夫,或充军犯人,或戍边将土,而明代长城的修筑,社会有了进步,全部由戍边将土修筑。修筑长城需要的砖和石灰,就地取材,开窑烧制,至今在山阴的皂营洼、新广武马头梁、西柳树坡等处有砖窑、石灰窑的遗迹,仅广武城内的窑头地烧制石灰、砖挖空了一座山头。修筑长城实行驻军将士分区、分片、分段包干修筑。
修筑长城,一种办法是戍边将士用人把砖石灰、肩扛、筐桃、杠子抬,搬运到山岭之上。另一种办法是戍边将士排成长长的队伍,采用人工传递的办法,手把手把城砖传递到山脊。广武长城修筑有一个传说:修筑长城是全民工程,官府动员民间百姓把盛满石灰的筐跨在毛驴的背上,把毛驴赶上山;在羊角上系好城砖,再把羊赶上山,用驴和羊代替人力运输。在北魏时期在山阴翠微山修建的化悲岩寺,又称羊驮寺,传说就是群羊驮砖建成的。
明王朝的边防,是与鞑靼、女真的战争。
明朝开国之初,长居漠北的北方政权鞑靼、瓦刺诸部,仍然不断侵犯边境,与明王朝长期对峙。蒙古各部落频繁侵边,抢掠财物,来如风,去如影,成为明王朝的心腹大患,因而加紧修筑长城势在必行。
1449年,明英宗朱祁镇,在权挺朝野、专横跋扈的大太监王振的怂恿下,率领100多名官员、50万大军,从北京浩浩荡荡向大同进发,御驾亲征蒙古部落瓦刺。王振兴风作浪、卖弄权威、故作聪明,视战场如儿戏,英宗皇帝做了也先的俘虏,史称“土木之变”。“土木之变”后,明王朝加强军事防御,开始在边塞之地大规模修筑长城。
1541年,嘉靖十七年,俺答派使者到大同阳和寨,请求与明朝通贡互市,保证以后“令边民垦田寨中,夷众牧马塞外,永不相犯”。明王朝疑惑俺答此举“其请意不可信”,回绝了俺答的请求,杀掉了使者石天爵,传首级于九边。俺答闻之大怒。六月,俺答亲率数万骑兵入大同、过广武、破雁门,纵掠太原而南下,列营汾水东西,掠潞安、平阳诸州县,明边军“躺平”,皆观望不战。一个多月,蒙古骑兵掠十卫三十八县,杀戮老百姓20余万,获牛马羊猪200余万头,焚烧公私房屋8万余间,践踏田禾数十万顷。七月,俺答出塞而归。俺答南下抢掠之后,明王朝再一次加紧内长城修筑,嘉靖年间,对广武长城先后进行了七次修筑。
史载:“雁门之南太原,其都会也,表里河山,以王晋”。由此可见,山西在明王朝军事防御体系中的重要性。今天“表里河山”是我们山西的文旅口号。
有学者说:长城修筑的第一天起,就意味着民族的大统一。
战争时期,长城是军事要塞,金戈铁马,烽火狼烟,但未能阻止两个民族间经济交流和文化交流;和平时期,长城又是南北贸易、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商队往来,驼铃声声。在古老的长城下,演绎着战争与和平的永恒主题。
赵国是战国七雄之一,公元前326年,赵武灵王继位。赵武灵王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通过“胡服骑射”改革,实现了富国强兵。广武长城是赵国的边境之地,自然是“胡服骑射”的执行者和排头兵。据山阴人传说,说赵武灵王曾令戍边将士在山阴境内的黄花梁下练兵屯田。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就是一种文化交流。
公之前31年,汉元帝将王昭君嫁给呼韩邪单于。昭君容貌美丽、仪态大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深得呼韩邪单于的喜爱。呼韩邪单于上书表示愿意永保塞上边境和平。呼韩邪单于附汉与昭君出塞,结束了汉匈多年的战乱。和亲实现了“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近汉王朝,往来长城下,可谓“番情似此水,长愿向南流”。昭君出塞的路线史无记载,朔同地区传说:昭君从长安出发,过潼关、渡黄河入山西,经太原郡、铁裹门、广武、平城、五原,最后到达单于庭,今蒙古国乌兰巴托。据史载,还有5位和亲公主途经广武,她们是:东汉蔡文姬、东魏兰陵公主、隋义成公主、唐咸安公主、唐太和公主。和亲,虽然是一种政治妥协,但促进了两个民族间的文化交流,促进了两个民族间的共同发展。
1571年,明王朝与蒙古部落在今天的大同得胜堡达成了封贡互市的协议,开放十一处边境贸易口岸,史称“隆庆议和”,开创了草原与中原和平的新纪元。“隆庆议和”的背后,产生了一个新政权:清王朝。明王朝在长城线设立马市,同瓦刺、鞑靼进行贸易。广武隘口作为关南塞北的通衢大道,成为陆上丝绸之路,为晋商500年的辉煌,沟通着中原与漠北,而此后广武由军事重镇转型为商贸重镇。封贡互市实现了民族间经济贸易的交流,加强了民族间的团结。
明末清初,政治腐败,土地兼并泛滥,人口增长快速,造成大批失地农民,再加上连年的自然灾害,导致大批饥民迫于生存的压力,晋中、晋北、陕西等地的老百姓,向尚未开发、人烟稀少的外长城地带迁徙谋生,涌入归化城、包头等地,史称“走西口”。晋文化作为农耕文化的一部分,通过人口迁徙,与当地的游牧文化相结合,形成了富有活力的多元文化。走西口,广武的东陉口、西陉口由军事要道转型为西口要道。走西口,给草原民族活跃了生产关系,促进了生产力发展。山阴有一个传说:黄花梁是山阴人走西口亲人间的分别地。走西口的人,都要抔一把黄土,作为信物留在身边。妻子送丈夫走西口,到了黄花梁将要分别,夫妻间眼泪汪汪,难舍难分。丈夫翻过梁头,挥手洒泪与妻子分别,脱下脚上的鞋,将鞋扔过梁头,意味还能回到家乡;没有扔过梁头,意味着将永远离开家乡。山阴地处雁门关外,东、西陉口是西口要道,南来走西口的人,给山阴带来了新思想,因此山阴人走西口的人数要多于邻县的人数,至今每个家庭在内蒙或多或少有亲人。
蒙元时期,也许是中华大地最黑暗的时期,蒙古铁骑踏遍欧亚大陆,长城的防御功能荡然无存。骑马打天下,大地任我行。在马背上驰骋的蒙古人眼中,长城是疆场,不是屏障;是后方,不是前沿,长城在蒙古人的眼中是围场、是古董。蒙元统一,将人民在政治上划为四个等级: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对汉人、南人极为歧视。蒙元建立里甲制度,二十家为一甲,每一甲的甲主是蒙古人,禁止汉人山泽捕猎;禁止汉人习武艺、持兵器;不准成群的汉人做祷告、做买卖;不准汉人夜行。蒙元的高压政策增加的是民族仇恨,让历史开启了倒退的车轮。山阴人传说,蒙古人统治期间,实行退耕还草,将大量的农耕土地变为牧场放牧牛羊;为了防止民变,十户人家使用一把菜刀,而且随时可入民宅进行搜查。在中国的成语,有许多讽刺胡人之词:胡说八道、胡作非为、胡吃海喝、胡搅蛮缠、胡思乱想、胡编乱造......山阴人至今还打着蒙古人的烙印,称父亲叫大大,大大乃鞑靼之谐音,称我是瓦刺的“瓦”,也称我是俺答的“俺”。山阴人对蒙元统治痛恨至极,对不着边际的谎言叫胡话或胡訨野扯。也许这两个词汇是山阴人首创。
大金朝第一文人,号称“北方文雄”的元好问,登临雁门关,来到广武,写下了千古名篇《雁门关外》:“四海于今正一家,生民何处不桑麻。重关独居千寻岭,深夏犹飞六月花。云暗白杨连马邑,天围青冢渺龙沙。凭高吊古情无尽,空对西风数去鸦。”表达了诗人对王朝更迭、海内统一、生民安定的渴望和欣慰之情。
在广武这片土地上,巍巍长城,千年古战场,造就了大明首辅王家屏。
战争、和亲、封贡互市、走西口,实现了民族间的政治交流、文化交流、经济交流,迎接的将是民族大统一。
封建王朝的谢幕,长城的军事防御功能随之废弃,有人说这是人类文明的进步。凤凰涅槃,欲火重生,长城作为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开启了文旅的新征程。
雁门十八隘明长城,从广武算起,西至芦板寨180里,东至平型关240里,广武明长城在这420里雁门十八隘防御体系中。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广武明长城位于勾注山的北麓,依山崖、跨深沟、骑峻岭、越险峰,从东窑沟向西,过广武河,折向西南,沿山脊上顶峰摩天岭,又转西下,跨过白草口河谷,到白草口西山,全长10公里。广武明长城的精华是新广武到摩天岭之间的长城。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广武明长城的标志是月亮门。
月亮门,又称边塞门,也称空心楼,原是敌楼,风雨侵蚀,这座敌楼只留下一面墙体的箭窗,残体似门状,故名月亮门。月亮门屹立于左右沟崖中间山脊的顶端,有着大漠孤烟之豪迈,有着长河落日之情怀,三面环险,八面威风;坚如磐石,大义凛然;昂首挺立,豪气冲天;不卑不亢,卓然独立;颇有唐风宋韵,亦具魏晋风骨,犹如下凡之天神,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登上月亮门,荡胸生层云。回首俯瞰塞上大地:山河形胜,紫塞当前;远山含黛,云蒸霞蔚;雄浑壮美,广袤无垠;堡寨相连,烽火相望。昂首眺望勾注山:巍巍长城,绵延烽燧;山脉连绵,白云出岫;重峦叠嶂,沟壑纵横;山势峭拔,钟灵毓秀。凝望那沧桑的古长城:蜿蜒起伏,气势磅礴;虎踞龙蟠,固若金汤,腾跃于勾注之山脊,犹如一条矫健的巨龙,直插云霄。聚焦那城墙上的四座敌楼:鍼扃楼、控阨楼、壮橹楼、天山楼,端座在一个个小山头,北缓南陡,腾云驾雾;雄伟壮观,威武霸气;气贯长虹,守望相助,犹如六龙御天,神龙不见首尾,展开的是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从白草口河谷到猴岭山顶,有一段特色的长城,称之为“锯齿边”长城。这段长城从南北眺望,如同木匠所用锯子上的锯齿,故名“锯齿边”;猴岭山脉四面环险,猴子也望险兴叹,无法攀援,故名“猴岭”。“锯齿边”长城建在陡峭的山脊之上,如同天梯,直挂云端。集陡、险、峻、奇、巧于一体,鬼斧神工,巧夺天工,乃人类建筑之奇迹。
春回大地,山间的残雪尚未消融,广武长城从冬日的素净中缓缓苏醒,嫩绿的小草从城砖的缝隙探出脑袋,长城脚下的杏花次第盛开,长城内外一派生机盎然;夏日来临,城墙掩映在葱葱郁郁的林海,流光溢彩,绿浪翻滚。夕阳中,牧羊人挥舞着鞭子,群羊行色匆匆,西口调在山谷中阵阵回荡。雨过天晴,云海茫茫,雾气蒙蒙,吞云吐雾,洗涤的长城如雾里看花颇有禅意;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如洗,长城内外层林尽染,秋风吹过城墙上的小草,似乎在诉说着往日的峥嵘岁月。南飞的大雁掠过长城,延续着千年不变的迁徙路线,阐释着季节的轮回;朔风凛冽,长城银装素裹,别具风骨。雪后初霁,城墙的轮廓在白雪映射下格外分明,敌楼如同汉白玉雕琢之艺术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四季不同,景色各异,身临其境,心潮涌动:“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壮哉,天地大观!
站在月亮门,我们会沉思:在封建王朝,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山阴,为什么没有塑造出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大将军?游牧和农耕的交融,山阴为什么没有造就出司马迁、司马光那样的史学家?大漠风光,长河落日的自然风光,山阴为什么没有滋生出王维、王之涣那样的诗人?东西陉口沟通南北,山阴为什么没有培育出平遥那样的富商巨贾......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广武,有着游牧记忆,有着农耕烙印的边塞之地,那些斑驳的城砖,沉寂的烽火台,孤独的敌楼,历经风风雨雨,见证了历史的兴衰,承载着文明的记忆,诉说着一个民族永不磨灭的精神。今天,我们用大历史观点,摒弃阶级的观点,既不论汉,也不论胡,因为我们同是炎黄子孙,我们同是华夏儿女,共同的目标是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那铜墙铁臂的长城就是我们中华民族铁骨铮铮的脊梁,就是我们中华民族永不褪色的集体意志,就是我们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远去了:雄关漫道,胡天汉地,刀光剑影,鼓角争鸣;
俱往矣:巍巍朝堂,帝王将相,星光灿烂,黯然退场;
道不尽:贤臣良将,精忠报国,飞将李广,杨家儿郎;
看今朝:长城依然,大好河山,江山无限,春风浩荡。
作者:万子文
编辑:张坤
----- 来源 -----
朔州市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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