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庞文辉
自浙东出发,沿东海之滨南下,温州过去,便入福建地域。
福建与浙江地形颇为相似,均为山多水少田也少。要说差异,或许有一,浙江俗称“七山一水二分田”,而福建被称作“八山一水一分田”,浙江田多一份,福建山多一分。多山的福建,依山而建城,自然多了一份灵气,地灵人杰,乃成一方福地。
去时是初秋,南方温热暂退,凉意随秋风渐起,倒让这天与地,皆澄净许多。天朗气清,旅人身心愉悦。沿滨海的高速往南,一路畅行,几无阻滞。过福鼎,霞浦,途中偶有见山望海。山是太姥山,奇峰林立,与雁荡一并称绝,山脉绵延,又有几分李白梦游的天姥之雄浑气象。海是东海,目光若越过滨海浅滩,亦可遥观沧海。福建沿海多岛,望去总觉得一座座似乎都藏有神秘,如蓬莱般让人神往。
霞浦以霞光和海涂享誉,朝霞和日暮极为出片,美得不可方物。朝暮时分,那漫天粉的,红的,紫的,浅的,深的,朦胧的,浓郁的霞光,人在其中,恍如置身极地,正亲眼见证极光般的璀璨。霞浦近海多是滩涂,滩涂主养殖,也有些老旧船只,侧身伫立在半干的泥里,像是时光在此打下一个标记,刻录着一段往事的回首。要看辽阔的海还得深入,往东南,车驶入半岛,去大京沙滩方向。一路山道盘桓,从平地上到山腰,山顶,继而向下,好在平坦宽阔,并无惊险,倒有惊喜。自山顶远眺,海域辽阔,群岛散落点缀,自有一种让人心旷的力量。内陆之人总是向往大海,见海见天,便豪迈了心胸,生起慰藉和满足,才觉此行不虚。半岛沿海有宽阔公路,时逢假日,不少本埠和外地人士不约而同驱车到来。车走走停停,人拍拍看看,海岸公路弯弯绕绕,移步换景间总有美妙景致值得收藏。
继续南行,经宁德,入福州。福州建在闽江出海口,城中有岁月积淀,也有文化延绵。闽江穿城而过,塑造出闽江中第一大岛,面积142平方公里的南台岛。这里别名榕城,行走城中,总会看到很多榕树。它们枝叶茂密,长长的根系从枝条上迸发垂落下来,到一人多高的位置上,被细致地修建或包扎。它们粗狂而又顺从,有种野生植物加入人类世界后精心打扮的美感。福州气候温暖,还长着不少椰子树,一根根粗壮挺拔,目测都有十几米高。它们都在明里暗里诉说,这里已经是南方,有很多水果,树木茂盛,四季温暖的南方。
三坊七巷。
在南方城市里,福州并不张扬,但并不妨碍它文化兴盛,人才辈出。城中最负盛名的三坊七巷,便是历史文脉的明证。它以福州南后街为中轴,西侧三坊是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东侧七巷是杨桥巷、郎官巷、塔巷、黄巷、安民巷、宫巷、吉庇巷,合成一片里坊街区。三坊七巷最早发轫于晋朝,成形于唐和五代时期,完善于两宋,鼎盛于明清。街区基本保留了唐宋时期的坊巷格局和比较多的明清时期建筑,其中就有沈葆桢故居、林觉民·冰心故居、严复故居等十几处。如今,这里的故居多已变成博物馆,一些本地特色店铺罗列其间,商品琳琅满目。人流最多的时候,作为中轴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全是游人,一列过去,一列过来,像是一条川流不息又循环往复的河。在路的中央位置,屹立着一棵极为别致的爱心树,它的树冠被园艺工人的巧手给修剪成巨大的爱心形,无论在路的哪头看去,都是爱心的模样。总是有行人被它吸引,驻足停留,掏出手机为之拍照打卡。在福州,还得尝尝这里特色的肉燕和鱼丸,既鲜又香,风味让人难忘,而这里又有多少种美食,多少人文底蕴的物事值得探秘,难以尽知。
爱心树。
不觉间已入夜,福州城,三坊七巷,仿佛一同进入另一重时空,那是繁华富庶的福州府。公子与丽人们身着华服,款步出行。路旁灯笼明亮,照得行人影影绰绰,长街喧哗,人声鼎沸。食肆里,依然豪客满座,酒保小二来回穿梭,招呼着吆喝着;奇趣店,挤满了猎奇的人们,试图猜测那一个新奇的玩艺又是从哪儿来的;有人杂耍,也有人簪花,动与静在这里相得益彰。诞生于泉州的簪花,已然成为整个福建的民俗,她们将颜色各异的鲜艳花朵,以一种本地惯用的审美,重新组合。那满头的花冠,便仿佛被赐予了新的生命,将精致时髦的现代人儿,衬托得愈发娇艳欲滴。行走于夜色里,三坊七巷的灯光下,也像是入了一处时尚巅峰的秀场,秀色之美,令人目不暇接。隐隐约约,似乎让人触摸到福州城真正底蕴的地方。
有福之州。
我们离开人群,钻入巷子,穿过那窄窄的少人行走的小巷,进入允许客入的院宅。主人独身静坐,含笑,也不招呼,挥手自便。高屋立柱,四下古色古香,灯如旧,暗黄清亮,几张摇椅横着。人坐上去,那椅子便轻柔地,小声地,咿呀咿呀摇了起来。此时又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曲戏腔,小调婉转,管弦轻扬。同行友人不由闭目,跟着轻哼,不多时,竟提笔写出一阙唱词,乃是《八声甘州》,其词曰:
望青山碧水画中存,一号世遗长。咏武夷辬华,泰宁古地,尽入诗囊。驰道通幽六镇,阔野遍茶香。润雨涤穹谷,熠耀辉光。
叹九严桑梓处,笔墨千载荡,韵绕云冈。见铁城奇峡,层叠若琳琅。赞闽越,开今继往,振乡村,齐筑梦飞扬。清风里,游人如织,同赏春芳。
我本不甚明了,再细读之,竟越读越觉得有味。一如暮色昏黄,深巷古楼之唱腔。
历史穿城而过,总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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