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
玉舍雪场的雪覆上眉睫时
请掬一捧百车河的暖流
让冰晶在掌心熔成春溪
康养的水城四季只转动着两种生活——
一道是茶树记录的日照时长
一道是雪板刻下的重叠欢歌
当玉舍雪场的雪如细密的糖霜般轻轻落在眉睫,凉意顺着发丝往衣领里钻时,不妨俯身掬一捧百车河的暖流。掌心的温度裹着泉水的温润,看六角雪花在指间慢慢化开,顺着指缝淌成春溪般的絮语,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康养水城的四季从不是单调的色彩,而是始终转动着两种鲜活的情调:一种藏在茶树脉络里,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记录着每一寸日照的温柔,从晨露初凝到夕阳西沉;一种刻在雪板下,每一次滑行的轨迹都丈量着每一条山脉的起伏,从山脚平缓到峰顶陡峭。
水城的四季,早被海拔落差折叠成了一首首情诗。当平原还在暑气里蒸腾得让人烦躁,连蝉鸣都透着倦意时,这里的山风已裹着19℃的清凉,穿过松枝的缝隙、掠过山野的绿浪,带着松针的清香和茶叶的甘醇,把惬意送进心间;待北国冻成千里冰封的寂静时,此地的滑雪板正“咯吱”切开新雪,雪沫飞溅在空气中,温泉池腾起的热雾缠上星空,连呼吸都成了冰与火的相拥——夏与冬在这里私语,冷与暖在这里共生。
夏之章:绿浪深处的清凉
梯田上的光阴
夏日的水城,是大地亲手铺展的清凉诗行,每一笔都透着沁人的绿意。天刚亮,晨雾就像一层薄纱,绕着野玉海国家级旅游度假区的峰峦打转,如《楚辞》“被石兰兮带杜衡”般朦胧,时而漫过山顶,时而落在山腰,像怕惊扰了山间还未睡醒的生灵;天门村的布依姑娘挎着竹篓,踩着沾着露水的田埂走进稻田,指尖轻拂过暗绿的叶脉,沾在叶尖的露珠“嗒”地坠入竹篓,脆生生的声响惊得枝头山雀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又抖落了几片树叶上的晨露,恰如王维“人闲桂花落”的静美。
海拔2300米的玉舍森林公园里,阳光被马尾松的针叶筛成碎金,落在林间的草地上,随着风轻轻跳动,偶尔有松鼠抱着松果从树干上溜过,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古驿道旁的石阶上,坐着位布依族老妪,蓝布头巾边缘绣着细碎的花纹,手里捻着麻线,线轴转得慢悠悠,麻线在她指间穿梭,偶尔停下来,她会眯起眼看看远处的山林,仿佛在回忆过往。她身后,是明代奢香夫人开辟的茶马古道——当年的马蹄声、赶马人的吆喝早散在风里,只剩青苔裹着石板路,缝隙里还藏着经年累月的泥土,弯弯曲曲地钻进密林深处,似在守护未讲完的《徐霞客游记》般的古道故事,等着有人来倾听。
河流上的栖居
百车河的水车群还在转,木质转轴被岁月磨得发亮,“咿呀咿呀”地哼着老调子,声音在河面上飘远,和着流水声,成了最动听的乡音。河水顺着轮叶淌,裹着高山雪水的凉、地热泉的暖,一路蜿蜒,流到汉宫温泉度假区,就变成了38℃的乳白色汤池,热雾飘在池面上,遇着微凉的空气,凝成细小的水珠,落在池边的绿植上,连空气都变得软乎乎的。
村民老王常来这儿打理花草,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裤脚卷到膝盖,手里拿着小铲子,仔细地给花盆里的绿植松土。如今他是温泉区的园艺师,每月能拿到稳定的工资,脸上总挂着笑容。谁能想到,他之前守着8亩坡地种苞米,“十年九旱,天不下雨,庄稼就枯死,收成都不够喂鸡”,说起过去,他总会叹气。后来村里引进光伏项目,他把地转租给光伏电站,每年能稳拿三千租金,“现在是种阳光,不用看天吃饭,旱涝都不怕,比种苞米踏实多了”,话语里满是满足,恰如《齐民要术》中“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的智慧。
河岸两边,明清风格的灰瓦白墙排得整整齐齐,白墙上爬着翠绿的藤蔓,偶尔开着几朵紫色的小花。游客捧着刺梨汁靠在栏杆上,玻璃瓶上凝着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他们望着河水发愣,看水车转动,看鱼儿在水里游弋。刺梨汁酸溜溜的,刚入口时会皱起眉头,咽下去又泛着甜,就像这方水土——喀斯特地貌的石头缝里,土层薄、肥力差,却偏能长出绿油油的庄稼、清甜的果子,连河水都带着股韧劲,常年不息地流着,如《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般,滋养着两岸烟火。
舌尖上的味蕾
等暮色把水城染成淡紫色,天边还留着一抹橘红的晚霞时,烙锅街市就醒了。摊位上的灯泡亮起暖黄的光,摊主们忙着支起铁锅,把新鲜的食材摆放在盘子里,乌洋芋、黄牛肉、臭豆腐、蔬菜串,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铁锅里倒上菜籽油,油一热就“滋滋”响,冒着细密的泡,乌洋芋片、黄牛肉往锅里一放,瞬间飘出香味,肉片在锅里慢慢蜷起边,表面变得金黄,洋芋片烤得外脆里绵,咬一口还会拉丝。蘸上折耳根辣椒面,辣得人直吸气,却停不下筷子,再挖一勺冰镇玫瑰冰粉,滑进嘴里,带着玫瑰的清香和糖的甜味,刚被辣到的舌头立马就舒展开了,冷热交织的滋味,胜似苏轼“日啖荔枝三百颗”的畅快,让人回味无穷。
羊肉粉馆的汤锅从早到晚都沸腾着,汤面上飘着一层油花,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老板李阿婆围着围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满是皱纹,却透着慈祥。她一勺子下去,就能舀起满是肉香的羊骨高汤,再加上雪白的米粉、鲜嫩的羊肉片,最后淋上一勺辣椒油,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就做好了。“熬汤得用山羊肉,肉质嫩,还得加野薄荷去膻,再兑上凌晨刚打的井水,井水甜,少一样都压不住暑气,也出不了这个味。”她总这么说,一边说着,一边给客人递上筷子,”她的话里藏着老饕的讲究,恰如袁枚《随园食单》中“戒耳餐,戒目食”的食之道。
常有广东游客来这儿,他们穿着轻薄的外套,白天在山里逛,爬玉舍森林公园、游百车河,傍晚就脱了西装,换上当地的蜡染布衫,布衫上印着精美的花纹,蓝白相间,透着民族风情。他们挤在长桌宴上,桌上摆满了当地的特色菜,酸汤鱼、糯米饭、腊肉,大家端着酒杯,互相敬酒,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却丝毫不影响热闹的氛围。19℃的晚风里,敬酒歌、芦笙舞飘得老远,歌声里满是热情,喝醉的不止游客,还有水城的夏夜,连星星都似在跟着歌声眨眼。
冬之卷:藏在雪花里的炽热
南方雪国
冬日的风一刮,带着北方的寒意,野玉海就变了样——往日的翠绿被白雪覆盖,山间白茫茫一片,玉舍雪山滑雪场的造雪机“呼呼”地喷着银雾,像白色的巨龙在山间舞动,如《山海经》中“昆仑之丘,有青鸟栖于东”的奇幻,未几便织就8万平方米雪毯,在阳光下还会反射出细碎的光。
来自新加坡的陈先生第一次来这儿,他穿着厚厚的滑雪服,戴着护目镜和手套,踩着单板,在教练的指导下,慢慢往中级道上冲。风在耳边呼啸,雪沫溅在脸上,他却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在赤道长大,每天都是夏天,从没摸过真雪,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现在抓着雪,像抓着会化的月光,凉丝丝的,太神奇了!”滑到山脚,他还会蹲下身子,捧起一把雪,感受雪在掌心融化的触感。
这片北纬26°的雪场,本不该有这么厚的雪,是科技让“南方雪国”的梦想成真。造雪机在低温里不停工作,喷出的水雾瞬间凝结成雪。远方,乌蒙山脉伸出野性的巨手,挡住了南下的寒流,才把这片雪白留了下来,让南方人不用远行,就能体验滑雪的快乐。
彝族少年阿木尔是这儿的滑雪教练,他穿着红色的滑雪服,在雪场上格外显眼。他滑雪的样子特别帅,转弯时身体灵活地倾斜,刹车时稳稳停下,动作干净利落,引来游客的阵阵赞叹。可他爷爷总坐在滑雪场旁的休息区,晒着太阳,跟人说起过去:“当年我就在这片山坡放羊,冬天冷得能冻掉耳朵,脚趾都冻僵了,哪敢想现在还能在这儿滑雪,还能靠滑雪挣钱。”阿木尔踩着雪靴,总说:“雪山以前把苦日子冻在了山脚,让我们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它把好日子送上了峰顶,让我们能在家门口工作,能让更多人看见我们的家乡。”
冰火共舞
温泉水引,疗疾益身”(《抱朴子》),等夕阳把滑雪场的粉红雪道染成金红色,天边的云彩也被镀上一层金边时,百车河温泉就热闹起来了。游客们从滑雪场赶来,脸上还带着滑雪后的红晕,他们裹着浴巾,踩着拖鞋,快步走向温泉池。德国博主“包子”是第一次来中国泡温泉,他裹着蓝色的浴巾,“扑通”一声跳进锶锂温泉池,溅起一圈水花。刚滑雪时的肌肉酸痛,在温热的泉水里泡一会儿就渐渐消失了,他舒服地闭上眼睛,感慨道:“发梢的冰碴儿在热雾里化了,连骨头缝都觉得暖,这就是东方魔法吧!太神奇了,我一定要把这份体验分享给我的粉丝。”他举着手机拍视频,语气里满是惊喜,还不忘和身边的游客聊天。
到了深夜,海坪千户彝寨更热闹——“火把季”到了,这是彝族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几百支火把被点燃,火光冲天,点亮了整个夜空,火焰“噼啪”地烧着,火星偶尔溅起,连飘着的雪花都被烤得暖暖的,落在脸上瞬间就化了。毕摩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手里捧着经文,嘴里念着祈福的话语,铜鼓声“咚咚”地响,沉稳而有力,传遍了整个村寨。年轻人穿着色彩鲜艳的民族服饰,女孩们的裙子上绣着精美的图案,男孩们的头上戴着头饰,他们围成一圈,跳起踢踏舞,脚步整齐划一,披风甩起来,像一片赤色的浪,在火光中格外耀眼。
远处,观光小火车“呜——”地鸣着笛,穿过林海雪原,把过去的故事讲给现在的人听。
石头暖意
山脚下的陡箐镇,变化更大。以前这儿是“种一坡收一箩”的碎石地,地里全是石头,土层薄,种什么都长不好,村民们只能靠天吃饭。现在立起了一片光伏矩阵,蓝色的多晶硅板铺得整整齐齐,像一片蓝色的海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晒着太阳就能发电,还照亮了苗族绣娘的绣绷。吴秀英的家里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绣线、绣针和未完成的绣品,她总在灯下绣火把节的场景,绣出来的图案色彩鲜亮,人物、火焰都栩栩如生。去年还有件作品被送到米兰设计周展出,“没想到咱山里人的手艺,能走出国门,让外国人看见,我特别自豪,以后还要绣更多好作品,把我们的文化传出去。”她笑着说,眼里满是光芒。
春秋笺:惬意季节里的呼吸
水城的春秋,最是有意思,就像两个温柔的过渡句,把夏天的绿、冬天的白连得恰到好处,不突兀,却满是惊喜。
春雨过后,天空变得格外蓝,云朵像棉花糖一样飘在天上。北盘江大峡谷里的珙桐花开了,白色的花瓣像鸽子的翅膀,边缘还带着淡淡的粉色,风一吹就晃,像一群白鸽要飞起来,落在枝头、飘在峡谷间,把整个峡谷都装点得格外美丽,——这般景致,堪比《群芳谱》中“珙桐花形如飞鸽,洁白雅致”的记载。攀岩者穿着专业装备,身上系着安全绳,沿着红色的岩壁往上爬,手脚灵活地寻找支撑点,身影在花丛间闪着,像在和春天赛跑,偶尔停下来,还会欣赏一下身边的美景,感受春天的气息。
秋阳高照,不像夏天那么炽热,变得温柔起来,把街边银杏叶染成金黄色,一片片叶子像小扇子,铺在地上像条金毯子,踩上去“沙沙”响。老农穿着深色的外套,背着竹筐,把刚摘的刺梨果倒进陶缸,刺梨果是橙红色的,带着新鲜的果香。他一层果子一层糖地铺着,动作熟练,最后封上缸口,等着果子慢慢发酵。没几天,缸里就飘出甜香,漫过粮仓,飘到院子里,连空气都变得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口。恰如《本草纲目》中“刺梨甘酸,解暑消食”的记述,成了独属水城的味觉记忆。
水城人好像特别会跟自然打交道,懂得顺应自然,也懂得改造自然:用高海拔挡住夏天的热,让这里成为避暑胜地;借暖湿气流攒下冬天的雪,让南方人也能体验冰雪乐趣;让险峻的峡谷变成攀岩爱好者的乐园,吸引着各地的人来挑战;把酸涩的野刺梨酿成能养生的好酒,让不起眼的野果变成宝贝;他们总能在矛盾里找到平衡,把看似没用的东西,变成独一无二的财富。就像野玉海的小火车,沿着轨道螺旋往上爬,轨道旁的景色不断变化,下面还是绿油油的田园,像夏天没走,上面的雪道却白晃晃的,雪层厚实,冬天已经来了。这座城正用自己的方式解答着她的康养之道:冬天是热的,夏天是凉的,而生活,永远是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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