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山雪峰

10月底的一天,我还是决定去趟衡水湖。
算起来,竟有小半年没踏足过那里,心里攒了些说不清的闷,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便独自揣着这份念想,选了个晴好的日子,踩着阳光悄悄出了门。
我的车沿着市区边缘行驶,公路很是开阔,越过滏阳河的老河道,就到了衡水湖的边缘。风里漫来的湖气越来越浓——水藻的清腥混着芦苇的干爽,是衡水湖独有的味道,像一声低低的召唤,瞬间把心里的褶皱熨平了些。

以前常来,多数是陪着同学、战友或者朋友,很少是自己偷闲过来,熟门熟路得闭着眼都能摸到景区,可这次驶近东湖大道,竟有些恍惚,新修的观景台立在岸边,几株新栽的垂柳在风里摇,倒像是换了副模样,也好,陌生感里更能藏住心事。

哦!想起来了,衡水湖已从四星级景区升级为五星级景区。
停好车,走进景区,沿着木栈道慢慢踱步。没有同行的人,脚步便随性得很,想停就停,想走就走,不用迁就谁的节奏。湖面比记忆里更开阔,水色是沉沉的靛蓝,像块被风揉皱的丝绒,映着淡白云影缓缓流。偶有野鸭从水面滑过,尾尖拖出细碎银线,转瞬扎进水里,只留圈圈涟漪漾开,没多久便与湖面融成一片,倒像我心里那些说不出的事,晃一晃,也就淡了。

湖中的芦苇是此时最贴心的景致。连片苇荡褪了青绿,换了苍黄衣裳,秆子挺得笔直,顶端芦花却软乎乎垂着。风过时,千万株芦苇一起摇曳,芦花像雪似的簌簌落,沾在栈道木板上,粘在我衣襟上,带着点痒痒的温柔,倒像是有人在轻轻拍我的肩。靠近浅滩的蒲草擎着褐红蒲棒,沉甸甸低着头,像在陪我数湖面掠过的水鸟,一只,两只,数着数着,心里就空了一块,倒也轻快。

走到曾经常坐的石阶上,坐下时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进杨树林。沿湖的树早换了妆容,柳叶黄了大半,风一吹就簌簌掉,枝条软垂着,蘸着湖水潮气,像在轻轻描湖的轮廓。杨叶成了金箔色,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地上落满跳动的光斑,踩上去脆生生响。偶尔有几株野菊,在枯草间擎着细碎金黄,给大片苍黄添点活泼,像在跟我说,别总闷着。

记得去年秋天来,也是坐在这里,看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钓鱼的老头收竿时哼着梆子调,那时身边还有人说笑。现在石凳上积了层薄尘,老头不在了,夕阳还没到时候,只有风裹着湖水的潮气,一点点漫过脚踝,凉丝丝的,倒让人清醒。
沿着湖岸慢慢晃,看见有人在拍婚纱照,新人站在栈桥上,背景是无边的水和远处的画舫。忽然想起前几年,也是在这里,帮一对小年轻拍过照,姑娘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小伙子手忙脚乱扶着她的裙摆。如今再看这场景,竟像隔着层水纹,模糊又真切。也好,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消守着这一湖静水,把心里的乱绪慢慢泡软。

转过一道湾,沿着一条小径,以前总爱从这里穿过去,能走到一片浅滩,捡些圆润的鹅卵石。这次钻进去,才走几步就被细密的蛛网拦住,蛛网上沾着芦花,在风里轻轻晃。原来好久不来,连路都被草木悄悄收回去了,就像有些事,也该让它慢慢淡了。
坐在滩边的石头上,看水鸟一群群起起落落。天格外高,蓝得透亮,空气清冽,深吸一口,满是湖水的潮气和芦苇的干爽,混着泥土的微腥,是独属于秋日湖畔的味道。衡水湖还是老样子,水在流,风在吹,芦苇在生长,可又分明不一样了——我记得的那些细节,像被湖水慢慢浸过的纸,有些字迹淡了,却在纸页边缘晕开新的痕迹。

中午,找了一个酒家,自己点了两个菜,吃了一顿饭,想喝杯酒,无奈开着车,免了吧!吃完饭,又去了岸边的展览馆,一位书法家在那里写字卖钱。我在旁边的小卖店买了瓶水,站在他旁边看他写字。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笔锋或急或缓,倒像把这半日的闲散也写了进去,不用急,不用赶,自有它的节奏。
起身往回走时,夕阳正好落在湖面上,碎金似的光一路铺到脚边,远处的水鸟归巢,翅膀划过水面的声音格外清晰,岸边的芦苇在暮色里渐渐成了模糊的剪影,只余下芦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原来不管多久不来,衡水湖总在这儿等着,像个沉默的老友,知道我是来散心的,不追问,不打扰,只把一湖的风、一岸的芦苇、满天的晚霞,都轻轻推到我面前。这十月底的衡水湖,没有春的娇,少了夏的闹,却带着一种沉静的丰盈,刚好容得下一个人的心事,让那些闷在心里的东西,随着微风,慢慢散进水里,散进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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