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凤莲：树立城市发展的人文里程碑

编者按

2025年，在越秀公园的广州新春灯会上，走马灯区域用画作形式，重现了历代“羊城八景”，将千年城脉凝于光影流转。早在1963年，《羊城晚报》发起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羊城八景评选，开创市民选八景先河，并于2011年承办目前最新的“羊城新八景”评选。八景不仅是山水印记，更是城市精神的共筑，承载历史回响，展现城市文脉的赓续与创新。

本期羊城晚报文史哲周刊，将以三篇专文共探八景深意。

越秀公园，木棉花在镇海楼前绽放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一

珠江之滨的这座城市历史悠久、容颜不老。

羊城八景是城市容颜的年轮，它刻画着城市面貌的变化变迁。广州作为历史文化名城，很早就开始了羊城八景的评选。根据清康熙年间《南海县志》、乾隆年间《广州府志》记载，宋代就有了羊城八景的认定，那时的羊城八景为扶胥浴日、石门返照、海山晓霁、珠江秋月、菊湖云影、蒲涧濂泉、光孝菩提、大通烟雨。

到了元代，羊城八景变为扶胥浴日、石门返照、大通烟雨、蒲涧濂泉、粤台秋月、景泰僧归、白云晚望、灵洲鳌负，与宋代相比，录选的景点有一半发生了变化。

与宋元相比，明代的羊城八景几乎全部更新，据《羊城古钞》引《明志》及清宣统庚戌版《南海县续志》记载，明代羊城八景为粤秀松涛、穗石洞天、番山云气、药洲春晓、琪林苏井、珠江晴澜、象山樵歌、荔湾渔唱。

到了清代，羊城八景出现琶洲、西樵的踪影，明初落成的镇海楼此时已经是脍炙人口的景点。清代羊城八景为粤秀连峰、琶洲砥柱、五仙霞洞、孤兀禺山、镇海层楼、浮丘丹井、西樵云瀑、东海渔珠。

羊城八景是多元传统文化的集成。这其中，宗教文化既有佛教的“景泰僧归”，也有道教的“五仙霞洞”；农耕文化中，既有“象山樵歌”，也有“荔湾渔唱”；人文建筑中，既有“粤台秋月”，也有“镇海层楼”，尽管象岗山、荔枝湾到了今天早已看不见樵夫、听不到渔歌，不过，宋元明清连续四个朝代的羊城八景，绝大部分在今天的广州，依旧可以寻觅踪影，千年羊城，文脉不断，今天的广州城市文化保留了传统文化的精髓，从羊城八景便可发现传统文化得到完善的保护。

从羊城八景，我们可以看见漫长的演进中，城市经济社会沿着发展主线在保留特色的同时发生了变迁。广州是海上丝路的发祥地，宋嘉祐年间，海山楼建成，雄伟壮观，被誉为“百越第一楼”。海山楼下为市舶亭，是外国商船停泊验关的地点。端午时节，珠江之上，龙舟百舸争流，官员在海山楼宴请外商，大家把酒临风、相谈甚欢、意气风发，“海山晓霁”得以排名羊城八景前三，是沾了广州海上丝路东方大港的光。

乾隆二十二年（1757），清政府关闭了闽、浙、江三个海关，独保留粤海关，开启了广州“一口通商”的序幕。当时来中国贸易的外来商船，一律停在“琶洲砥柱”东侧的黄埔锚地，桅樯林立，场面同样极为壮观。明末清初学者顾祖禹在地理典籍《读史方舆纪要》中说“闽浙舟楫入广者多泊于此”。从宋代的“海山晓霁”，到清代的“琶洲砥柱”，“羊城八景”的变迁是广州海上贸易持续稳定、持续繁荣的佐证。

二

笔墨当随时代，风景亦然。

1963年版的羊城八景为白云松涛、罗岗香雪、越秀远眺、珠海丹心、红陵旭日、双桥烟雨、鹅潭夜月、东湖春晓。城市建设的新生事物进入羊城八景，羊城八景展示的城市画卷中，除了白云山、鹅潭湾、东湖、罗岗这样的好山好水之外，还多了钢铁大桥这样的现代化雄伟建筑。

海珠桥是广州珠江两岸同步发展、文化交融进步的重要里程碑，1963年，海珠桥以“珠海丹心”入选羊城八景。从建成到现在，海珠桥是广州唯一经历战火洗礼的跨江大桥，是广州现当代城建史名副其实的见证者。1963年版的羊城八景，共有两座跨江大桥入选，除了被修复的海珠桥之外，还有新建的珠江大桥。珠江大桥动工于1958年10月19日，1960年10月1日正式通车，因其独特的东桥与西桥设计，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双桥”，也就有了“双桥烟雨”。

在古代，时间是城市容颜的化妆师，它静静地守候着山城田海在斗转星移之间沧海桑田，慢慢地落笔描绘。在当今，时代是城市面貌的雕塑师，它大刀阔斧、日新月异地改换人间，因此，在崭新的21世纪，评选羊城八景的速度和频率都大大加快。

2002年，新世纪羊城八景出炉，分别是云山叠翠、珠水夜韵、越秀新晖、天河飘绢、古祠留芳、五环晨曦、黄花皓月、莲峰观海。

2011年，《羊城晚报》又评选出“羊城新八景”，分别为塔耀新城、珠水流光、云山叠翠、越秀风华、古祠流芳、荔湾胜境、科城锦绣、湿地唱晚。

在2002年、2011年的羊城八景中，“新”是最为显著的特征，新世纪羊城八景之新表现为城市范围的扩大，老城区“越秀新晖”之越秀区、“荔湾胜境”之荔湾区依然地位牢固，新的城区如“天河飘绢”之天河区、“科城锦绣”之科学城、“湿地唱晚”之南沙区已经进入市民生活。新世纪羊城八景之新也表现为城市生态的创新，“五环晨曦”背后的体育赛事是城市影响力的创新，“塔耀新城”则是城市中轴线、国际化的创新。

珠江夜游：流动的彩带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三

羊城八景是造化恩赐与人间奋斗的结晶。

千年古城、世代家园，总有亘古不变的风流，那是自然的恩赐、造化的福祉。今天我们称广州为山水城市，古人并不会这样枯燥地定义，诗人登上“镇海层楼”，满目“粤秀连峰”“珠江晴澜”，他们选择用诗词直抒胸臆：“直上天南海上楼，海天一色望天收。不知沧海连天阔，只觉青山与海浮”。

从古至今，“羊城八景”都有纯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观，不过比例不同而已，一直没有改变的是云山珠水的地位，从宋代的“珠江秋月”、元代的“白云晚望”一直到2011年的“珠水流光”“云山叠翠”，山、海、江、湖特别是白云山、珠江在广州人的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无可撼动的地位，对于自然的热爱是广州人的生活理念，这种理念不仅投射到云山珠水，也覆盖了身边的草木泉石。

“羊城八景”是在整个广州范围内寻找知名文化品牌的过程，两千多年来，广州的地域范围不断扩大，包容进来的山山水水越来越多，近在菊湖、禺山，远至“西樵云瀑”“莲峰观海”。千百年来，广州山环水绕的自然环境没有变，人们对于广州山水的热爱与日俱增，从来未曾辜负造化对于羊城的偏爱。

羊城八景是城市文脉延续与锐意创新的结晶。

从公元前214年建城至今，代代相传一以贯之的是广州人对于广州城的热爱，羊城八景从宋代问世至今已经成为广州文脉的一部分，与自然山水文化、宗教信仰文化、商业贸易文化、书院教育文化等一起，绵泽百世、千秋赓续。

广州的城市文化经过两千多年的演变，发展至今已经非常丰富与多元，以时间来划分，不仅有古代文化，也有现代文化、当代文化。广州不仅是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岭南文化中心地，也是近现代革命策源地、改革开放前沿地。新中国成立之后，红色文化就未曾缺席过羊城八景，1963年版的羊城八景有纪念广州起义的“红陵旭日”，2002年版的新世纪羊城八景有纪念旧民主主义革命的“黄花皓月”，广州城市文化的多彩不仅有碧水蓝天的绿色，也有血染的红色文化风采。

羊城八景是广州这座城市与市民热切互动的结晶。

从任嚣、赵佗、步骘等广州草创者的初始营造，到今天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千万广州建设者的呕心沥血，在岁月长河中熠熠生辉的羊城八景，记录着人们对于家园的无限热爱、无比认同。

盛世昌明，八景涌现。

如果，心存期望，适逢其时羊城八景又要再评选的话，进入21世纪后，每隔10年，羊城八景就要翻新一次。一方面，城市建设进入一个高质量、快速度的周期，面貌的更新令人目不暇接；另一方面，文以化之，热爱是认同的基础，读懂羊城八景，便看清了广州的文脉、商脉、城脉，理解了城市的来龙去脉，也就读懂了广州。

《羊城晚报》是羊城八景评选的热心倡导者，她邀请了一代又一代羊城市民加入热爱广州、传播广州的行列，成为羊城八景评选的参与者，成为我们身处轰轰烈烈新时代的见证者。

每一个广州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羊城八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未来，新的、更新的羊城八景都有哪些？但是，我们知道它们一定承载着城市的记忆，标记着城市的步伐，彰显着对城市的热爱，展示着对文化的认同，也将在广州2200多年的发展之路上树立起新的八个里程碑，记录下我们共同深爱的城市又一轮令人欣喜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