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麦麦说八卦 素材:国强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今年春节,我回到老家临沂蒙阴县的大柳村。这个藏在山区的小村庄,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土路、黄墙、青瓦,就连那口老井都还在咿呀作响。
腊月二十九这天,我翻出了奶奶生前住的那间西屋的钥匙。自从奶奶去年走后,这间屋子就一直锁着,里面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
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炕上整整齐齐叠着奶奶平时用的被褥,窗台上还摆着她爱喝水的搪瓷缸子,倒扣着,一尘不染。
“这老太太啊,就是有个习惯,东西放哪儿,就得放哪儿。”村里的王大娘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说,“你奶奶要是在天有灵,看你还记着她,心里该多高兴。”
我蹲在炕柜前,一件件翻着奶奶的遗物。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几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几双补了又补的布鞋、一个装着针线的铁盒子。
突然,我在最里面摸到一个布包,粗布包着,用红绳细细地捆着。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发黄的单据和一个日记本。
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一九八九年腊月十八,大雪封村,国强发高烧,我背着他去镇医院……”
看到这里,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那是一段我几乎要忘记的记忆,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1989年的冬天,我才12岁。那年的雪下得特别大,从腊月十七开始,天空飘起的鹅毛大雪就没停过。
我家住在村子最西头,屋后是一片荒岗,风雪天尤其冷。记得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浑身发烫,脑袋昏昏沉沉的。父母去镇上借钱还没回来,只有奶奶在家照看我。
“国强啊,难受不难受?”奶奶用她那布满老茧的手摸着我的额头,急得直跺脚,“这孩子烧得跟火炭似的!”
我依稀记得,奶奶先是去村里的诊所抓了药,可是吃了也不见退烧。到了半夜,我开始抽搐,奶奶更急了。
“老天爷啊,可千万保佑我的孙子!”奶奶一边念叨,一边往我身上盖被子。
第二天一早,雪还在下,村里的电话线都被大雪压断了。奶奶先是背着我去隔壁村找赤脚医生,可是大雪封路,医生不敢出诊。
“这可咋整啊……”我听见奶奶急得直跺脚,“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他爹娘交代……”
就在这时,我又开始抽搐,奶奶一摸我的额头,吓得脸都白了。她二话不说,把我背到背上,用棉袄裹住,就要往镇医院走。
“李老太,你疯了不是?这天去镇上,那得走多远啊!”邻居王大娘拦住奶奶。
“八里地,走快点,两个钟头就到了。”奶奶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看这雪,都没过膝盖了,你一个老太太,可别有个闪失……”
“我这条老命不要紧,可孩子要是有个好歹,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奶奶说完,就背着我踏进了茫茫雪地。
那时我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只记得身子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又热得像火烤。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奶奶的喘息声。
“乖孙子,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奶奶一边走一边说,声音里带着颤抖。
雪越下越大,天也开始黑了。奶奶走得越来越慢,我能感觉到她的脚步有些不稳。
“哎呦!”突然,奶奶一个踉跄,我们俩一起摔进了路边的沟里。
“国强,没事吧?”奶奶赶紧把我扶起来,也不管自己浑身湿透。她把身上仅有的一件棉袄脱下来,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奶……”我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奶在呢,奶在呢……”她把我重新背起来,继续在风雪中前行。
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镇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我烧得差点烧坏脑子。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只是个普通的生病经历。直到看到奶奶的日记,我才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翻开那沓发黄的单据,全是奶奶的医药费收据,从1989年一直到去年,整整35年。最上面一张写着:“双脚冻伤后遗症复查”。
我的手开始发抖:“王大娘,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娘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那天晚上你奶奶在雪地里走了整整八个小时。等到了医院,她的脚都冻僵了。医生说再晚来半个小时,怕是要截肢……”
“可是,可是我怎么不知道?”
“你奶奶不让我们说。她说你们一家子不容易,不想让任何人担心。后来她的腿脚一直不利索,走路也有点跛,都说是上了年纪,其实是那天留下的病根子……”
我呆坐在炕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记忆中奶奶总是穿着厚厚的棉鞋,走路也确实有点一瘸一拐的,可她总说是”老毛病”,从来没提过那个雪夜。
日记本里还夹着一封未寄出的信,是奶奶写给我的:
“国强啊,奶知道你有出息,在城里当了大学老师。这些年奶腿脚不便,没去看过你,你别怪奶。那天的事,奶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心疼。奶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那天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你是奶用命换回来的,值!”
信的末尾还写着:“等你结婚的时候,奶一定去,就是爬,也要去看看我孙子娶媳妇……”
可是,奶奶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去年腊月,她悄悄地走了,走得很安详。临终前,她还惦记着我:“国强要结婚了,我这身子骨可得好起来……”
看着最后一张医药单,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那是奶奶去世前三天开的,上面写着:“复查”二字。
原来,这35年来,奶奶一直在默默承受着那个雪夜的苦痛,却从未向任何人提起。每年都偷偷去医院治疗,把病历和单据都收着,藏在那个破旧的布包里。
跪在奶奶的坟前,我泣不成声。记得奶奶生前最讨厌我跪着,总说:“你是我拿命换回来的,跪什么跪!”
如今我才明白,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对我来说是一段模糊的记忆,对奶奶却是刻骨铭心的三十五年。
站在坟前,我久久不能平静:如果当初知道奶奶的腿是因为救我才落下的残疾,我是不是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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