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场九驿纪行丨阁鸦驿：鸦飞不到的传奇

山崖对峙，落脚河在深谷中静静流淌。那首传唱四方的《奢香夫人》，让这条河流声名远扬。而我们此行要寻找的，是比歌声更为古老的记忆——600年前，彝族女政治家奢香夫人主持开辟的“龙场九驿”中的第七驿——阁鸦驿。

从大方县理化乡金鸡村出发，车子在蜿蜒山路上盘旋。越过宏伟的落脚河悬索大桥，沿着老清毕路前行，我们来到了竹园乡羊场村河边组。在这里，一座被当地人称为“落脚河桥”的石拱桥静静横跨河上。与上游现代悬索桥的雄伟不同，这座石拱桥显得小巧古朴。更令人惊奇的是，桥下水面之上还能看见另一座老桥的桥面，形成了“桥上桥”的景观。

竹园乡羊场村河边组落脚河静静流淌，老清毕路平坦延伸（谭虎摄）

71岁的村民刘伟宣站在桥头向我们解释，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修建东风电站，水位上涨淹没了老桥，人们就在原桥上加建了新桥，形成了这独特的叠影。关于老桥历史，有专家猜测可能属水西后十桥。

得知我们来寻访古驿道，刘伟宣热情地将我们带往附近的古驿道遗址。在这里，只见两块石碑静静矗立，分别是1982年贵州省人民政府立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阁雅驿道”和2013年国务院立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阁雅古道”。“从石碑背后往上走是小阁鸦，往下走，过了落脚河，爬过金月亮，再过凉风洞，就到双山镇了，这都是以前的古驿道。”刘伟宣的手指在空中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古老的驿道地图。

国务院2013年和贵州省人民政府1982年立的文物保护单位石碑（韩雷摄）

为了一睹古驿道遗存，我们在羊场村村委会副主任陈仲富的陪同下，前往小阁鸦寻访相传保存较好的古驿道段落。小阁鸦坐落在山丫上，地势局促，住户稀疏。陈仲富特意请来73岁的舒珍俊老人做向导。

换上解放鞋，带上镰刀，舒珍俊带领我们沿古驿道往山下走去。穿过一条狭窄的水泥路，一条石阶小道出现在眼前。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圆润，“以前大家到双山赶集都走这里，附近的住户也多，路就磨成了这样。”舒珍俊介绍。环顾四周，曾经的住户大多已经搬离，石阶旁杂草丛生，闲置的房屋静默伫立，诉说着往昔的繁华。

现还保留的老屋（蔡莲摄）

舒珍俊指着一处泥土垒砌的破旧房屋说：“这户张姓人家以前是开马店的，驮盐、驮煤的人路过这里都要歇歇脚。”尽管历经风雨，老屋依然能看得出旧时的模样。

昔日小阁鸦是贵阳、大方通往毕节的必经之道，每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舒珍俊对古道的盛况记忆犹新。

因路而兴的还有当地的黄粑。得益于优质的水源和特产大米，小阁鸦制作的黄粑口感独特，软糯绵韧，深受往来商旅喜爱。相传黄粑就是驿使的主要食品之一，因其便于携带，久存不干。如今，很少有人再从小阁鸦路过，阁鸦黄粑也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在冬季偶尔制作售卖。

村落里被踩踏变得光滑的古驿道（韩雷摄）

继续前行，道路渐宽，整齐的石阶逐一展现，每一级石阶都由相似的长方形石块砌成，用手拂去石阶上的泥土，仿佛在翻阅一本尘封的古籍。

除了小阁鸦，对面的金月亮山上，另一段古驿道在松林中若隐若现。葱郁的树林里，布满青苔的石阶顺着山势蜿蜒，两旁古木参天，藤蔓盘绕。踩着部分裸露的石阶行走其间，不禁让人想象先人们肩挑背驮，将山石一块块砌成这条通衢大道的艰辛场景。

丛林中的古驿道（韩雷摄）

关于阁鸦驿的具体位置，各种史料记载不尽相同。《大定府志》记载：“落折河东去府二十里，其东五里为阁鸦塘，即明代之阁鸦驿，奢香所开九驿之一。”从地理位置看，大阁鸦似乎更符合记载，但确切位置仍需考证。阁鸦是大方县城的两个大小关隘，故分“大阁鸦”和“小阁鸦”。而“阁鸦”之名的由来，当地流传着多种说法：一说是因山高地险，连乌鸦都飞不过去，实证是落脚河边有座山，方志记载叫鸦飞不到山；另一说则是在榛子桥旁的葫芦岩上，昔日森林茂密，乌鸦群聚，不远处有座亭阁，每当夕阳西下，外出觅食的乌鸦归巢，亭阁上栖满乌鸦的景象颇为壮观，阁鸦之名由此而来；又说此地多葛，葛藤多枝丫，便称葛丫，后转化为阁鸦。

经过大半天寻访，我们得以一窥阁鸦古道的残存风貌。作为“龙场九驿”的重要一环，阁鸦驿东接金鸡驿，西连归化驿。如今仅存东起小阁鸦、西至双山约5公里的段落。站在半山腰眺望，落脚河静静流淌，河两岸的古驿道淹没在丛林中，而老清毕路则平坦地向前延伸。

古今交通的对比令人感慨。如今从大方开车去毕节，驶过贵毕公路上的落脚河大桥只需一分钟，平稳通畅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这是一次渡河。但在人背马驮的年代，渡过落脚河却是步步惊心、精疲力尽的旅程。史料记载，落脚河渡是水西四大渡口中最险峻的一渡，也是九驿十八站之一，堪称“龙场九驿”的咽喉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