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胡拉河的雨点打在脸上有点凉，跟着特鲁阿・梅森父子踩过满是卵石的河口，眼睛瞪得像铜铃，就为找块“会自己认人”的毛利绿玉。

青灰色的塔斯曼海在远处翻涌，海鸥叫得聒噪，特鲁阿却脚步笃定，他脸上的毛利纹身“moko”在阴雨天里更显清晰，那是他血统的证明。

特鲁阿说这天气才是寻玉的“黄金时间”，我本来不信，觉得大太阳底下看得更清楚，直到他捡起块灰扑扑的石头，浇了点河水，翠色立马从石灰岩质地里透出来，比商场里摆着的翡翠多了股野劲儿。

“阳光太晃眼，会把玉的灵气盖住。”他说着又指了指我的鞋，“踩石头轻点，别惊着河神。”

这话听着玄乎，可我跟着他走了俩小时，连块像样的“疑似品”都没摸着，才知道寻玉真不是靠眼神，得靠缘分。

当天是玛塔里基除夕，也就是毛利新年前夜。

部落要吃“杭吉”，就是用地下烤炉焖出来的肉，香味儿隔着半条河都飘过来。

本来想多找会儿玉，说不定能碰着“命中注定”的那一块，但特鲁阿摆摆手，从包里掏出块拳头大的奶绿色石头塞给我。

“这是我早前捡的，给你当礼物。”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可我捏着石头，沉甸甸的质感里全是温度。

指尖琢玉

带着这块“河神的礼物”，我去了霍基蒂卡镇的邦斯顿骨石工坊。

老板泰・泰努伊是特鲁阿的表亲，一见面就盯着我的绿玉笑：“这石头有劲儿，适合雕‘heimatau’。”我搞不清这词儿啥意思，他解释说就是鱼钩形状的护身符，能给旅行者挡灾。

工坊里全是金刚石打磨机的嗡嗡声，泰拿着我的绿玉转了两圈，用马克笔在上面画了道弧线。

“得顺着纹路来，玉跟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

他把打磨机递到我手里，我一按开关，砂轮磨得手心发麻，石头渣子溅到胳膊上有点疼。

才磨了三分钟，我就胳膊发酸，这才明白“手工”俩字有多沉。

泰接过机器，手指稳得像装了支架。

“以前毛利人雕玉，用的是石头敲石头，几天才能出个雏形。”

他说着停下手里的活，指了指墙上的老照片，“现在有机器了，但规矩没变，得用心跟玉‘对话’。”

两个小时后，一块带着弧度的鱼钩护身符摆在我面前，阳光透过车窗照上去，翠色里像藏着一汪水。

带着护身符，我坐上了高山观景火车。

这趟车号称“全球最佳铁道旅行”，223公里连接着格雷茅斯和基督城。

我本来以为就是看风景，没想到刚开出半小时，就被窗外的景色震住了，阿诺德河像条银带绕着铁轨，金豆花在路边铺成黄色的海，露天车厢里的游客都忘了拍照，光剩下“哇”的惊叹声。

铁道穿山

火车在莫阿娜站停下，布伦纳湖度假村的菲尔老板已经在站台等我。

他蓄着花白的胡子，精神头比小伙子还足：“你看这湖，比瑞士的湖差不了啥。”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布伦纳湖的水蓝得像块巨大的玻璃，雪山倒映在湖里，连波纹都带着白边。

菲尔说这小镇以前是锯木厂扎堆的地方，20世纪60年代工业不行了，就冷清下来。

2011年基督城大地震后，不少人嫌城里闹心，搬到这儿来定居，小镇才又活过来。

“夏天的时候，镇上能从一百人涨到两千人，全是来钓鱼、划船的。”他说着领我去看湖边的新铁路，“以后游客能顺着湖边骑车，绕一圈11公里，全是好风景。”

在度假村的炉边，我碰到了基夫・罗宾逊-戈尔。

他是那塔胡部落的年轻人，穿件黑色毛呢外套，说起部落历史头头是道。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我在布伦纳湖上划船，指着远处的帕角说：“以前这儿是沃伊朗基部落的村子，因为有绿玉，我们那塔胡部落跟他们打了几十年。”

我盯着那片长满森林的半岛，实在没法把它和“战场”联系起来。

基夫笑了，说：“以前这儿全是芦苇，能做独木舟，绿玉也多，谁都想占着。”

他指着湖中央的两座小岛，“犯错的人会被扔到那儿，最严重的还会被打断腿。”

看着现在平静的湖面，听着远处孩子们的笑声，真难想象当年鲜血染红湖水的样子。

离开莫阿娜镇，火车继续向东爬，到奥蒂拉镇时加了台柴油发电机，吭哧吭哧往海拔731米的亚瑟隘口冲。

在最高点下车时，太阳刚落山，粉红的天空把山峰染成了琥珀色。

弗洛克希尔农庄的人开车来接我们，车沿着怀马卡里里河走，霜气打在车窗上，结了层薄薄的白霜。

农庄的早上全是霜的味道，木篱笆冒着白汽，结冰的蛛网挂在草上，像撒了把碎钻。

主厨泰勒说，他们夏天从菜园里收菜，能腌的腌、能熏的熏，全存起来过冬。

“大山里讨生活，就得有这手准备。”

这话让我想起基夫说的，毛利老祖宗翻山时，也是把烟熏鳗鱼、芋头装在亚麻背包里赶路。

火车往基督城开的时候，我攥着鱼钩护身符，石头还带着点手心的温度。

特鲁阿的寻玉经、泰的打磨声、基夫的历史故事，还有布伦纳湖的风，都揉进了这块石头里。

有人说新西兰的奇迹是雪山湖泊，我倒觉得，真正的奇迹是这石头、这古道、这些守着传统的人。

它们凑在一起，才让这片土地有了别人抢不走的味道。

火车驶进基督城车站时，我把护身符挂在脖子上。

阳光照过来，翠色里仿佛又映出了阿拉胡拉河的雨点，还有特鲁阿那句“玉会自己认人”。

毫无疑问，我这趟旅行，算是被“认”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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