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后,我独自踱进湖北省博物馆,幽暗的灯光下,最先撞见的是楚国跳动的精灵,展翅欲飞的金凤。
我贴着玻璃细看,突然觉得,这不仅是件国宝,更像一扇门——门后是那个以“我蛮夷也”自嘲又自傲的楚国,是八百年筚路蓝缕的创业史诗。这便是楚文化具象化了,一个被时光凝固的王国魂魄;它如此辉煌,又如此决绝地终结在公元前223年秦军的烽火里。
曾侯乙编钟
我移步到一旁的曾侯乙编钟前,想象这黄钟大吕曾如何震动宫廷,而今却静默如山。它代表的是精英创造的殿堂绝响,是老子哲学的玄妙、屈原辞赋的瑰丽,是一切已被历史归档的、不容修改的宏大叙事。
带着这份感慨,我转身走入民俗展厅,画风陡然鲜活起来。热闹的市集模型里,摊贩似乎在吆喝;橱窗里陈列着红漆雕花的木盆,旁边摆着孝感的麻糖、武汉的豆皮。一瞬间,我仿佛从庙堂坠入了人间。
越王勾践剑
在这里,我遇见了逼真的荆楚文化。它不再是帝王将相的专利,而是百姓锅里的蒸菜、口中的楚剧汉腔,是黄梅戏里的乡音,更是神农架林区流传的奇幻传说。它不就是那编钟古韵,在江汉平原的风里雨里传唱了千年,最终化作了田埂山野间生生不息的民歌。
我恍然大悟,楚文化与荆楚文化,原来是一场千年的接力。前者是根,深扎于历史的岩层;后者是蔓,在更辽阔的时空里攀爬生长,开花结果。
楚王车马阵
古老的楚文化,为这片土地注入了“鸣将惊人”的魄力与“上下求索”的浪漫;而后世的荆楚文化,则用柴米油盐、乡音俗礼,将这份高贵的基因小心翼翼地保存下来,并拌着生活的烟火气,熬成了湖北人那股“九头鸟”式的精明与韧劲。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
离开博物馆时,夕阳正好,街市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那沉睡千年的编钟律吕,此刻仿佛正与这现代都市的脉搏共振。原来,古老魂魄从未离去,它只是换了一副人间烟火的面孔,在我们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活色生香地跳动着。
荆州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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