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山西晋城之约,你是否也随人潮涌向皇城相府?我前几次亦是如此——沉醉于陈家大院的恢弘气度,却险些错过晋城真正的文脉根基。
直到第七次踏入太行深山,在75岁的张老伯引路下,踏上砥洎城那座由“铁锅”筑就的城墙,才豁然开朗:散落在群山间的117座古堡,才是三晋大地上最厚重的文明印记。
一、村堡合一:烟火与甲胄共生
“村堡合一”这四个字的分量,我是在沁河之畔的郭峪古堡读懂的。甫入城门便心生震撼:寻常人家的院墙竟与架着火炮的垛口无缝衔接,过街楼的阴影里藏着通往后山的隐秘地道,就连晾晒五谷的场院,墙根处都暗设着警戒射击孔。
世代居于砥洎城的张老伯,指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墙体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石头,是炼铁剩下的坩埚,硬度比青砖还要强上十倍。”我俯身轻抚,粗粝的触感磨过指尖,雨雾中,墙体泛着沉郁的铁灰色光泽。
明末清初的晋城,本就是全国冶铁业的核心枢纽,《晋录》载此地“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财富外露引来了兵匪觊觎,山匪劫掠、乱兵袭扰接踵而至,晋城人便以村落为基,将家园筑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
与福建土楼的宗族聚居属性不同,晋城古堡是“全村共守的避风港”。湘峪古堡的藏兵洞蜿蜒曲折,可容千人生存,谁家遭逢险境,推开后院暗门便能融入集体防线;砥洎城的水门紧连沁河,既滋养烟火,亦是危急时的逃生通道。
张老伯的话里满是温情:“从前村里办喜事,新郎家总要先去城楼放两响火炮,不为炫耀家底,只为给全村报一声平安。”
二、铁骨藏文心:熔炉边的书香传承
我曾固执地认为,守着熔炉的晋城人,心思都在打铁铸器的营生上。直到在郭峪古堡看见“进士第”“翰林府”的牌匾鳞次栉比,才打破这份偏见。
张老伯翻出家藏的族谱,指尖划过泛黄的字迹:“万历到乾隆这百多年,咱泽州(晋城旧称)出了近两百个进士,单郭峪村就流传着‘举人秀才两千五’的佳话。”
这背后藏着晋城人的生存智慧:冶铁赚来的银钱,不囤积田产,不挥霍享乐,优先用来建私塾、请先生。皇城相府的陈廷敬能成为康熙近臣,根源便在这份崇文重教的风气里——晋城古堡的布局中,祠堂与私塾永远占据最核心的位置。
在砥洎城漫步时,“怀德居”“懿文硕学”的匾额不时映入眼帘,有些院落里,明清时的书桌仍立在窗下,笔墨痕迹虽淡,书香余韵却未散。
更妙的是,古堡的防御设计里都浸着文气。湘峪古堡的“双插花院”独具匠心,两侧高、中间低的格局,恰似古代官员的插花官帽,相传居住于此的家族,五代间竟出了三位进士。
张老伯眉眼带笑:“从前谁家孩子中了秀才,全村人都主动来帮着修葺堡楼,这份荣耀,比赚再多银子都金贵。”
三、守望为魂:比城墙更坚固的是人心
晋城古堡最动人的特质,从不是十几米高的巍峨城墙,而是“把家门钥匙交给邻居”的赤诚信任。张老伯带我穿行在砥洎城的窄巷中,推开一户人家的侧门,竟直接连通另一户的院落,辗转数回,便能走遍大半个村落。
“平日里各过各的日子,一旦有风吹草动,整个村落便成了互通的整体。”他说,从前在城楼上值守的人,轮班时总会收到各家送来的热饭,香气漫过城墙,成了最安心的信号。
这份“守望相助”早已刻进古堡的砖石肌理。天官王府依山而建,无天然屏障可依,村民便每家修筑小型堡楼,屋顶预留搭板卡口,遇袭时拼接起来便是连绵防线;皇城相府财力雄厚,筑就内外双城,外城安置族人,内城则接纳乡邻,战乱来袭时,从不让求助者空手而归。
冯骥才先生曾言“砥洎城申报文化遗产绰绰有余”,此番评价绝非虚言。以炼铁废料筑墙,此法举世罕见;将军事防御与耕读传家融为一体,更是文明奇观。
如今再访晋城,许多古堡里仍住着老人,他们在城楼下晾晒谷物、打理菜畦,见有游客路过,总会热情招手:“来屋里喝碗热粥,我给你讲讲这古堡的老故事。”
离去时,细雨再度飘落,打在坩埚城墙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我忽然彻悟,晋城古堡从不是陈列于岁月中的冰冷古迹,是一群人以铁为骨、以书为魂,用守望与温情筑牢的精神家园。
下次再赴三晋之约,别再只眷恋皇城相府的繁华,不妨钻进太行深山的古堡群中——触摸过这里的砖石,方能读懂何为“表里山河,人心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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