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游轮的汽笛声惊起海鸥,摩顿岛的轮廓从晨雾中缓缓浮现。这座澳大利亚东海岸的岛屿,像被海浪推送到人间的仙境,静静地卧在珊瑚海的怀抱中。我站在甲板上,任海风拂面,看着这座被朝阳镀上金边的岛屿,心中涌起一种朝圣般的虔诚。
晨光中的天阁露玛海滩,细沙如碾碎的白玉,在潮水退去的滩涂上闪着湿润的光。我赤脚走向海浪,每一步都陷进沙的温柔里。潮水线边缘,贝壳碎片与珊瑚残骸星罗棋布,像是大海昨夜留下的梦境。远处,几个早起的渔人正在收网,银色的鱼鳞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如同散落的星光。
就在那棵歪脖子椰树下,我遇见了德国来的伊莎贝尔一家。他们坐在野餐垫上,七岁的儿子安娜正用沙子堆筑城堡。海风撩起安娜的金发,阳光在他的脸上舞动。
“它叫长安,”我在沙地上写下这两个汉字,“意思是长久的平安。”伊莎贝尔,那位有着湖水般清澈眼睛的儿科医生,轻轻重复这个发音,声调里带着莱茵河般的柔美。我们聊起西安的城墙,说起在城墙上骑单车环游的黄昏,看夕阳把垛口染成鎏金;谈到兵马俑坑里那些沉默的陶俑,每一张面孔都承载着两千年的日出日落。
她则描述黑森林的春天,新生的针叶如何刺破残雪,诊室里生病的孩子们如何相信窗外住着守护精灵。“你应该在六月来,”她递给我一张便签,上面是花体德文写就的地址,“那时整个巴伐利亚都在开花,像童话里的世界。”海风掀起纸角,那上面的墨迹仿佛带着黑森林松针的清香。
午后,我坐在海堤的阴凉处看海。澳大利亚人迈克带着他的双胞胎儿子从身边经过,孩子们手中的冰淇淋滴落在沙滩上,立刻被几只急不可耐的海鸥争抢。“这让我想起祖父的故事,”迈克在我身旁坐下,指着嬉闹的孩子们,“上世纪三十年代,他刚开始和中国商人做羊毛生意。家里有张老照片,那些穿长衫的中国人站在墨尔本的码头上,身后是成捆的羊毛。”
他的妻子莉娜递来冰镇柠檬水:“去年在上海,我们在地铁站迷了路。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一直把我们领到出口,她的英语不太好,但笑容很暖。”莉娜的手机屏保还是那个上海女孩的照片,两个不同国度的家庭,因为一次善意的指引,永远连接在了一起。
潮水轻轻拍打着堤岸,像在为我们的话语打着节拍。在这片蔚蓝的海边,国籍与肤色都褪成了背景,只剩下人类最本真的善意在流淌。
夕阳西下时,我遇见正在散步的当地老奶奶玛拉。她银白的发丝在夕照中泛着珊瑚色的光,步履从容得像涨潮时的海水。“四个孩子,六个孙子,”她数着手指,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最大的孙子在布里斯班学海洋生物学,说要回来保护这片海。”我们在海边的长椅坐下,看落日把海面染成玫瑰金。她说起岛上半世纪的变化,说有些东西变了,比如有了自来水;有些东西没变,比如潮汐的节奏,还有岛上人家守望相助的情谊。
“你看,”她指着远处嬉戏的孩子们,“我小时候也在那片沙滩上捡贝壳,现在我的孙子们还在那里捡贝壳。大海给了我们相同的童年。”
夜幕降临时,游轮上的灯火倒映在海面上,与满天星斗交相辉映。我独自坐在海边的沙滩上,任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拂过脸颊。银河横跨天际,南十字星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这一刻,白天的对话在脑海中回响:伊莎贝尔描述的黑森林初雪,迈克家族相册里的长衫客,玛拉奶奶六个孙子的笑脸……这些来自不同大陆的故事,在这片南太平洋的星空下交织成网,每一个节点都在发光。
原来,世界可以如此之小,小到一次潮起潮落就能连接起不同半球的生命轨迹;世界又可以如此之大,大到每一片海、每一座城都有讲不完的故事。
离岛的时刻到了。游轮缓缓驶离码头,摩顿岛在视线中渐渐缩小,最后化作海平面上一抹淡淡的绿意。我靠在船舷上,手中握着玛拉奶奶送的月亮贝壳,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海浪的私语。
手机里,伊莎贝尔发来了黑森林的晨雾照片,松针上的露珠晶莹剔透;迈克分享了一段双胞胎用中文说“再见”的视频,童声稚嫩却字正腔圆。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馈赠,让我的行囊变得沉重,却让心灵变得无比轻盈。
游轮破浪前行,在身后留下一道渐渐消散的航迹。这道航迹终将平复,就像沙滩上的脚印终将被潮水抹去。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那片蔚蓝的海,那些不同肤色的笑容,那些跨越山海的故事,都已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当最后一点绿意消失在海平面,我忽然明白:旅行不是在空间中的移动,而是在时间中采集光点。摩顿岛的两天,采集到了足够照亮漫长岁月的光。这些光来自德国黑森林的晨雾,来自澳大利亚牧场的羊毛捆,来自西安城墙的落日,也来自摩顿岛世代相传的潮汐。
而所有这些光,都在这片南太平洋的蔚蓝里,完成了最诗意的交汇。
备注:周杰伦再次度蜜月,世界第三大沙岛。(11月15日早晨于摩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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