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太子岭的山路曲曲弯弯,咱这都叫它‘天路十八弯’,哥你开车可要小心些哩。”民宿老板娘人美心善,尾音带着秦地特有的绵软,像是在唱歌。
车在“之”字形的山路上盘旋,像一枚轻叩大山的棋子,而窗外,色彩徐徐渐进,进行着一场沉默的革命。山脚处的松柏是镇纸,用墨绿压住秦岭厚重的底色;山腰处的枫与槭,已用朱砂、赭石与金黄,将整座山岭泼洒成一幅淋漓的画卷;而山巅,一片纯纯的白——那不是雪,是云,是亿万的、正在沉睡的、乳白色的海。
群峰的顶巅成了孤岛,在云的静默汪洋中沉浮。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仿佛这磅礴般的寂静,从天地鸿蒙之初便已存在,也将永恒地存在下去。这白,让你忘却了俗世的蝇营,却又让你记起,自己本是这苍茫自然里最初的一息。
风,却在此刻无形地掀开云海一角。在那转瞬即逝的裂隙里,一抹灼灼燃烧的朱砂红,在深不见底的山谷中惊鸿一瞥,浅浅一现,旋即被流动的云雾温柔覆去。
秋的斑斓,何曾离开?
一纸素白,方显墨色风骨;一曲箫声,须在静默中得其悠长。这云海深处的一抹朱砂,比任何漫山遍野的喧嚣,都更直抵心魄——它不再是颜色,而是寂静本身的心跳,是生命在洪荒之境里,最温柔、也最坚决的存在证明。
这白,是“空”,是“禅”;那红,是“色”,是“红尘”。秦岭自古多修行人,他们所求的,或许并非永驻于这纯白无瑕的圣境。风起云涌时那惊艳的一瞥,才是觉悟后更深的深情。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俗众;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是行者;而唯有在那绝对的“白”中,依然能看见、并深爱着那一笔惊心动魄的“红”,才是踏遍千山后的归来与圆满。
那抹红,是秋的魂魄,是未冷的热忱,是渡尽云海后,我们重新发现的、值得去热爱的整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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