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纪行

来源：【华声在线】

欧阳白

独库公路

一条死亡之路

也是生命之路

路是躺下的碑，而碑是直立的路

通向天宇的云梯

绝色的风景

在绝望中显得更为艳丽

北段的绝望都写在寸草不生的巨石上

写在无法留住水土的秃山

写在大风吹落的石块

写在遇雨即落下泥石的路面

中段的美，是生机之美

远处的天空都是活的

云朵是活的

层山叠翠

活蹦蹦的生命总是以情欲的方式打开

被所谓礼仪遮蔽的屏

牛羊满坡

看它们优哉游哉地吃草

大片大片都是草

那只爬到巨石上凝视远方的老牛

或许已经感受到饱食终日的危机

从北段进入中段

我们就进入了暮年

空怀壮士之志，摔杯之时

顺便将自己摔入

连白发都不剩一根的窘境

走出这条公路

回想这一路转瞬即逝的山川

如同那头爬上巨石的老牛

立马照照镜子

看看慢慢发白的头发

还有多少

那拉提

风装在风里

杏花装在杏花里

歌声装在口中

蜜装在爱里

风景装在风景里

云杉在云杉里，银杏在银杏里

那拉提在山坡，在草甸，在一望无垠的草原

成群结队的牛羊

打量着成群结队的游客

打量花海里的浪

那浪，比风卷起的白云要亲切许多

穿行在山间

瞬间失去了对尘世的记忆

下了山

尘世的繁华与浮华

在地摊冒出的白烟里

找到贴切的注解

羊肉在烫手的时候不膻

冷的时候，炊烟就散去了

我们的心空落落地

看着远处的篝火与花灯结成一个一个的圈

青春过剩的美人跳着舞

冬不拉和羊皮鼓

噔噔、噔噔，响个不停

我仿佛看到自己的青春

也有着永不散场的勇气

风里装着风

装着蜜

装着爱情的膻味与冷却后的骨感

装着鼓点

装着不能忘却的记忆

独山子

看起来是一条山

一座孤山

而你顺着我指引的方向看去

它是天山舞蹈时甩出的

一条围巾

围巾上沾满了汗水

油油的

遇到热情的你

就会燃烧

你若是夸我

我就会为你打开一条巨大的峡谷

给你风

给你流沙

给你溪

给你关于人生起伏

无尽的感喟

若你找不到我，那就对了

我在牛羊踏过的原野

在草原与森林走过的岁月

在风景与风光映入眼帘的瞬间

就消失在你的探询里

石河子

左公柳从湘阴出发

八千湘女从初心出发

石河子从一块砖、一次挥动的挖锄出发

山峦从一阵颤栗出发

风从一粒沙的坠落出发

雨从水的呼唤出发

石头流成的河，干涸里装满了湿润的历史

打开一扇心门

一粒沙里潜伏着无尽的宝藏

石头也好，流沙也好

秃顶的山峦也好，无边的戈壁也好

独自思忖的时候

心都是绿油油的

那就等风来吧

风会吹来故人

吹来满目的云彩

吹来一张铺天盖地的油画

我们会在画中重新看见自己

看见血和汗

泪和呼喊和微笑

看见风吹来久远的繁华

重现人间

在天空看到这莽莽原野中一叶之绿

不禁生出无限的怜惜

而沿着这叶的脉管逶迤前行时

陡然生出无边的豪迈

那人在葡萄架下

那人饱经风霜过后

还是少年

那人跋山涉水过后

依然青葱

那人脱下征衣

面目仍清秀

葡萄架下，一双双满是期待的眼睛

睁大着，一丝丝浑浊在清澈的海子里

漂浮，期待沉落

那人语出如玉

泼墨成画

对境为书：人生就是要绝壁登临

就是要绝处逢生

在孤绝的戈壁间，发一次芽

开一次花，结一次果

人生就是要丢下小我

融入江河大海

如同汇聚到沙海的一颗瓦砾

在月光之下，反射整片荒原

就是要好好地痛一次

流一次汗、一滴血

流一次泪

在庸常的生活里

体味奋斗的艰辛

那人说

我们的远征是出发，也是回归

我们在为自己的未来写下历史

写下珍贵的回忆，等我们老了

围炉边和孩子们谈话

就有了关于遥远的茶

遥远的星辰和瀚海的回忆

就有了不同凡响的骄傲和甜蜜

今天所有短暂的失去

会加倍补偿回来

那人说话，如同点亮一盏明灯

每一颗葡萄都亮了

葡萄中黑黑的籽慢慢消失

每一双眼睛都亮了

再没有丝毫的犹疑

每一颗星都亮了

每一粒沙子都亮了

天上，天下，一派光辉的盛景，绽开在八月吐鲁番的

葡萄架下

来源：华声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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