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彻底被雪吞没了。放眼望去,只是白,一种吞噬了一切、连声音都仿佛被吸走了的白。风不是吹来的,是从四面八方刺过来的,带着千年前就已凝结的寒意,穿透我厚重的衣裳,直往骨头缝里钻。脸颊瞬间就木了,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每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都像一把小刀子,从鼻腔直划到肺里。
这风是有声音的。它不是呼啸,那太笼统了。它是在嶙峋的岩石角上发出的尖啸,在枯寂的松树枝头变成低沉的呜咽,掠过覆雪的殿宇飞檐时,又化作清冷的梵唱。这各种声音搅在一起,充斥于天地之间,让这寂静的雪世界,反而充满了一种令人心魂俱震的响动。
我几乎是挣扎着,挪到了一座寺庙的廊下,暂避这风的锋芒。殿宇的朱红门扉在素白的世界里,像一道凝固的血痕,肃穆得惊人。檐下的铜铃被风摇动,那叮咚之声,不似平日清越,反而带着一种被冻住的、颤巍的金属的质感,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目光越过院墙,看到远处台顶的白塔,在沉沉的暮色与纷飞的雪沫中,只剩下一个倔强的剪影。它在那里站立了数百年,想必也听了数百年的冬风吧。那风里,可曾有历代僧侣与朝圣者的祈愿与叹息?这念头一生,身上似乎更冷了几分,那风仿佛不仅带着自然的严寒,更带着时间的重量与信仰的孤寂。


也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位身着绛红色僧袍的老师父,从大殿里缓缓走出。他微微佝偻着,却步伐稳定,迎着那刺骨的寒风,一步步走向斋堂。那袭单薄的红色,在漫天漫地的白中,像一簇不熄灭的火焰。
我忽然明白了。这五台山的寒风,刺骨的并非只是温度。它更是一种试炼,吹去你身上所有的暖意与依傍,让你一无所有,直面天地与本心。而那真正的修行,或许就是在这绝对的寒冷里,依然能护住心头那一点不灭的温热,如那位老师父,如这千年道场,安然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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