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大理那融合了佛国肃穆与市井温软的烟火气,我们向北而行,去探访一个更为幽邃的梦境。车行高速,一路车辆寥寥,想来是深秋的萧索,已先于我们抵达了那片远山之外的净水。路旁的景致渐渐变得粗粝,山峦的线条也愈发硬朗,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秘境做着庄严的铺垫。
泸沽湖观景台
鸟瞰泸沽湖
及至在观景台停下,一脚踏出车门,那凛冽而纯净的空气便瞬间洗透了肺腑。向前几步,凭栏远眺,整个泸沽湖便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了。那一刻,语言是苍白无力的。那湖水,是一种极深极静的蓝,像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蓝宝石,又像是一整片天空,带着它最柔和的云影,安然地落入了群山的怀抱。远山如黛,环抱着这一池清梦,湖心点缀着几个青翠的岛屿,一切都静默着,仿佛天地初开时的模样。这美,不似滇池的亲切,也不同洱海的清冷,它是一种原始的、带着些许蛮荒气息的、直抵灵魂的宁静。
为我们引路的,是摩梭导游小陈,他有个更好听的本族名字——拉措。他是个近四十岁的汉子,脸庞被高原的阳光镀成了古铜色,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纹路,眼神却明亮而坦诚。行程便在他的叙述中,缓缓展开了。
猪槽船
乘猪槽船游泸沽湖
下午,我们登上了那独特的猪槽船。船身狭长,真如一只喂猪的食槽,行在湖面上,便格外地轻灵稳当。船夫是个沉默的摩梭大叔,只一下一下地划着桨,桨声欸乃,荡开层层清波。湖心之澄澈,令人惊叹,仿佛一直可以看到那神话般的水底。成群的海鸥不知从何处聚来,绕着船舷翩跹飞舞,鸣声清越。它们时而俯冲,啄食我们手心的饼干,那翅膀带起的风,轻拂过面颊,带来湖水与阳光混合的清新气息。我们登上了里务比岛,岛上林木葱郁,一座小小的喇嘛寺静立其间,五彩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诵念着无字的经文。这山,这水,这寺,这幡,共同构筑了一个远离尘嚣的信仰空间。
里务比岛,也是泸沽湖上最大的岛址之一,与王妃岛、洛克岛齐名。该岛上有里务比寺,是游客和信徒常去朝拜的地方。在摩梭人的转山节等节日,他们会乘船到岛上进行祈福活动。这里不仅是风光秀丽的湖心岛,更是触合了自然崇拜与宗教信仰的摩梭文化圣地。
而泸沽湖的灵魂,远不止这绝世的山水,更在于那传承至今的摩梭文化。拉措在船上,很自然地与我们聊起了他的生活。“我是在舅舅家长大的,”他望着湖水,平静地说,“我们摩梭人,世代都是这样,一家人,姥姥、妈妈、舅舅、姐妹们,永远生活在一起,不分家。”我们问起他的妻儿,他笑了笑,神情里没有丝毫不自在,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安然:“她们自然是在她妈妈家里。我和我的阿夏(情人),平日不见面,晚上我走去她家,清晨再回自己母亲家劳作。我的两个儿子,由她的兄弟——也就是他们的舅舅——教导长大,这是我们的规矩。”
拉措所在的湖边的三家村。这里的村民出租房屋,由外来的投资方开发为民宿,村民们还开展猪槽船游湖,组织篝火晚会,参与旅游节目等增加收入。
据拉措介绍,这里的“走婚”,它并非外界想象的那般轻浮,反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专注的情感联结。男女双方一生中各居母家,没有世俗的财产纠葛,唯以纯粹的感情为系。那著名的走婚桥,横跨在秋日已是一片金黄的草海之上,我们行走其间,脚下是枯黄的芦苇沙沙作响,仿佛还能听到昨夜摩梭青年男女在此相会时,那低语与扣手心的微妙声响。
夜的帷幕降下,我们参加了村里的篝火晚会。火焰燃起,映照着摩梭青年男女鲜艳的服饰和饱满的脸庞。他们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起“甲搓舞”,舞步豪迈而整齐,歌声嘹亮,穿透了泸沽湖寂静的夜空。那份发自生命本真的热情,与在楚雄感受到的彝族火把节的狂欢,滋味又自不同;彝族之火是奔放的、公共的庆典,而摩梭之火,则更带着一种属于个人情感的、隐秘而浪漫的温度。
夜宿泸沽湖畔的民宿二楼,窗外是一览无遗的泸沽湖,这是观日出的最佳地点,也是摩梭人走婚的小楼。楼顶的长棚下,有供游客茶歇的休闲养心设施,很雅致。另一侧还有特种玻璃制成的镜面,尤如天空之镜,供游客取景打卡。
站在楼顶,心中顿生“阿黑哥爬上楼找阿妹”的场景,那是多么温馨.浪漫.多情的画面。
离开泸沽湖那日,我们环湖而行,在情人湾、草海、走婚桥驻足。湖水依旧蓝得令人心碎,几只猪槽船静静地泊在岸边,像画中的点缀。
我回首望去,格姆女神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详。我终于明白,泸沽湖之美,一半在于那恍如隔世的湖光山色,另一半,则在于拉措们那延续千年的、温暖而稳固的母系家园。它用它的水与它的俗,共同守护着一种关于情感与家庭的、古老而智慧的答案,在这喧嚣的世间,成为一个真正的、温柔的“女儿国”梦境。
泸沽湖中的水性杨花,花朵飘浮在水面上,随波漂流。
图:刘女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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