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云南（二）：滇池篇

时序仍是暮秋。别了石林那石头的、坚硬的、亘古的梦，回到昆明城里，扑向滇池时，感受到的，便全然是那水波的、柔软的、流动的生趣了。

云南的天是高朗的，蓝得像一块熨帖的绸子，上面缀着大朵大朵的白云，饱满得仿佛要滴下光来。正是午后二三点钟，日头偏西了些，光便成了醇厚的、柔金色的酒酿，满满地、慷慨地泼洒下来，将万物都浸在一种温融的暖意里。

海埂大堤上，游人如织。喧闹而又欢快，散在风里，并不觉得吵。一望无际的滇池水，此刻正静静地承接着这日光，粼粼地起着縠纹。那光景，真真是“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了。远处，那莽莽苍苍的西山，便如一位侧卧的巨人，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池碧水；那山体的轮廓在午后的光里显得分外柔和，山上的树木虽不如春夏之翠，却另有一种沉郁的苍绿，像是给这浩渺的画卷镶上了一道厚重的边。

我沿着水边漫步，听着那湖水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那声音舒缓而富有节奏，仿佛大地沉稳的呼吸。便在这时，看见了它们——那群白色的精灵。它们不是石林里静默的石头，它们是活的，是滇池跳动的音符。一群海鸥，正舒展着长长的翅膀，在湛蓝的天幕下自在翱翔。它们的飞翔是极好看的，时而借着气流高高地盘旋，画着一个又一个无形的圆；时而猛地收拢翅膀，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从空中直扑下来，在接近水面的刹那又倏然拉起，翼尖堪堪划过水面，激起一串碎玉般的水花。它们欢叫着，那清亮的鸣声，和着风声、水声，汇成了一支生动的、充满了喜悦的自然的乐章。

看着这群翩跹的白色身影，我的思绪却不由得飘回了数年前，也是在这海埂之畔，却不是在这开阔的堤上，而是在那庄严的海埂大会堂里。

那时节，我和潘、王会长正代表扬州温商，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中，出席全国异地温州商会的年会。满座皆是乡音，谈的是商业的宏图，是市场的波澜，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热切的、属于人间的奋斗气息。会议间隙，我走到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窗外，便是这烟波浩渺的滇池。那一瞬间，室内的人声鼎沸与窗外的水天一色，形成了奇妙的对照。我们在此处谋划、商议，为了尘世的功业；而它们——那些窗外的海鸥与池水，却仿佛在另一个永恒的世界里，自在嬉戏，不为所动。

如今，我终于从那个玻璃窗内的世界走了出来，完全地、彻底地投进了这片天光水色之中。昔年的商会工作，已成旧事；唯有这群海鸥，这片滇池，这柔金色的阳光，年复一年，依旧如新。这份感悟，比单纯的观赏，更添了一层深沉的意味。

日头又西沉了一些，光变得愈发绵长而富有质感。水天相接之处，已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红。这滇池的美，不独在于它的辽阔，它的山影，更在于这充盈其间、触手可及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