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国栋
在旧书商那里,我看到一本很旧的小册子,封面最初应该是灰绿色的,岁月将其打磨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底色,准六十二开,常见的字典类袖珍线装本,加四封共358页,名叫《英字活力计》,标题下面有“1932”字样,应该是年份标注。翻看其内容,系英汉小辞典之类,作为外语门外汉,我对这类书籍本无兴趣,但版权页上的文字勾起了我的兴趣。
与常见的书籍不同,此书版权页位于封三,书名下方写道:“每册实价大洋六角;1932年12月初版;编译者张筱山、莹石;印刷者午夜书店,济南芙蓉街;发行者午夜书店;电话一一九三。”
当看到“济南芙蓉街”几个字时,我果断将其收入囊中。
晚清至民国时期,地处济南旧城核心区域的贡院、府学文庙附近的布政司大街(今省府前街)、小布政司街(今省府东街)、曲水亭街、后宰门街、院西大街及西门大街(后两者今为泉城路)等长街短巷里,古籍旧书、纸业印刷、文房四宝、字画碑帖、金石篆刻、古玩珠宝等商贾云集,书肆林立,书业甚是繁荣。正冲府学文庙、连接院西大街的芙蓉街更是如此。
芙蓉街旧影。
民国时期,芙蓉街先后有中德石印馆、华明石印馆、维新书局、武学书馆(桑荫堂支店)、教育图书社、文雅斋、振兴书局、瀛洲书局、奇宝斋、中山书局、励志书社、学生书店、新济南杂志社、集成新印刷局、同志印刷所、太东印刷局、瑞云印刷局等出版、发行和印务机构,午夜书店立足于这条书香四溢的老街巷便不足为奇了。只是有关这家书店的记述和史料少之又少。
我最早知道这家书店,是见诸罗腾霄1934年所著《济南大观》,其第二十五编《实业·集市市场》“书局”列表中,有午夜书局(应为“店”字)的记述,但经理一列空缺,地址仅标注芙蓉街,未写门牌号。
经查阅相关资料得知,这家集印刷、发行、零售于一身的书店位于芙蓉街36号,1931年8月开业,经理为裴膺熙。1932年除印行《英字活力计》外,还出版有《济南市中等学校投考指南》,书中所列学校,省立高中、省立第一女子中学、省立第一乡村师范、私立育英中学、私立正谊中学、私立爱美中学等均在其中。
1934年该店印制的铅印线装《东阿县志》《续修东阿县志》,封面题字为时任教育厅长何思源。不知何故,这家书店仅经营短短五年,便于1936年歇业。
《英字活力计》究竟是本什么样的书,又有怎样的用途和读者对象?编译者之一莹石在本书序言中给出了答案。从2400余字的序言里,我们可以窥探近现代中国教育尤其是外语教学的点点滴滴。
序言道:
国内中等学校教授英语的时间,从每周四小时到六小时不等——为这一科,总费去中学学习总时数的九分之一以至六分之一——不少高中毕业生遇到英美人士谈不出寒暄话来;手不离英汉字典,反捉摸不着英文日报上一般的叙述在说什么;向外国公司定购物品,还须“礼聘”“洋状元”代为操笔。花去那样多的时间,得到这般坏的结果,原因何在?
据调查,几年前中等学校多选《古史钩奇录》《金银岛》《沙(莎)氏乐府本事》等类著作教本。这类书在文学上确占有相当的地位,但其中的字,在他们国,谋一面后,便不易再得到会见的机会,如何能记得牢呢?纵记牢了,死字一堆,用处可在哪里?不晓得轻重死活,除虚耗青年人珍贵的时间外,反弄得连常用的、重要的、活的字亦记不得。
近年出版的中学英语教本,编者多注意选取日常用字,但以优美、兴趣及选辑名著等问题,欲使全书中所含者尽系日常用字,终不能没相当困难……
我们编译这本小书,就是为弥补这个缺陷,希望能使问题得到较为圆满之解决。
据莹石介绍,此书原名《The Teacher’s Word Book》(《教师单词书》),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教育心理学教授爱德华·L·桑代克所著。它并非普通辞典,而是从英文典籍、儿童文学著作、初等教科书、报纸、信札、烹饪、裁缝、农商及其他书中统计出456万字,按照词汇出现频率多少,遴选出最常用的1万单词,将这1万单词又按照常用次序,分成十二群,再按照出现次数分成十组,予以列表,编纂成书。《英字活力计》系对原书的节译与改编,名“活力计”,旨在“帮助教者及学者以较经济的时间、较节省的劳力,学到教育部所规定的英语实用部分”。
我没有寻到午夜书店的图片,也不知道这家有着浪漫名字的书店是否营业到午夜,或者通宵,还是徒有虚名?我也不知这本小书的编译者张筱山和莹石何许人也。
莹石在序言最后落款时还卖了个小关子:“莹石于大明湖东南两箭之遥。”这“两箭之遥”显然是个虚数,是形容自己写序时所在位置距大明湖极近。
莹石说的那个地方是午夜书店,还是自己的寓所?我很是好奇。
(作者为山东省文化旅游联谊会副会长、文化旅游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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