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 4 日傍晚,珠峰东坡定日县曲当镇嘎玛沟区域,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转阴,细密的雪花很快变成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席卷整个山谷。此时,数百名徒步者正分散在不同营地 —— 有的刚抵达海拔 3800 米的第一个营地,有的已向海拔 5000 多米的更高处挺进,没人预料到这场雪会演变成 “毁灭性” 的灾难。
夜幕降临时,暴雪强度丝毫未减,积雪以每小时 10 厘米的速度增厚。住在海拔 4200 米营地的徒步者发现,帐篷顶部开始向下凹陷,支撑帐篷的铝合金支架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有队员试图出门清理积雪,刚拉开帐篷拉链,寒风就裹挟着雪粒灌进来,瞬间打湿衣物,裸露在外的手被冻得失去知觉。不到半小时,多顶露营帐篷被厚重积雪压塌,部分队员只能挤在未倒塌的帐篷里,裹紧所有保暖衣物,却仍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嘎玛沟的特殊地形让救援难度陡增 —— 这里海拔从 2100 米跨越至 5000 多米,沿途多是狭窄山道与碎石坡,没有铺装路面,日常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牦牛和马匹。暴雪过后,山道被积雪覆盖,深不见底的雪坑隐藏在看似平坦的雪面下,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同时,低温导致部分徒步者的手机关机,与外界的通讯几乎中断,被困人员的安危牵动着外界的心。
“当时真的慌了,” 有被困队员事后回忆,“帐篷外的雪已经没过膝盖,风大到能把人吹得站不稳,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只能互相提醒‘别睡着,保持清醒’,生怕出现失温症状。”
向导 “无极” 与无名犬:9 小时的 “生命通道”
10 月 5 日清晨 9 点,暴雪终于减弱,但山谷内仍被积雪覆盖,能见度不足 10 米。向导 “无极” 清点人数时发现,仅他所在的区域就有近百名徒步者被困,加上其他营地的人员,总被困人数约 120 人。“不能等,再等下去可能会有更多人出现失温,必须尽快下山。” 他当机立断,决定带领大家沿原路撤离。
出发前,“无极” 仔细检查了自己的登山装备:系紧登山靴的冰爪,将登山杖调整到最长刻度,又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保暖毯分给体力较弱的队员。此时,一只棕黄色的土狗悄悄跟在他身后 —— 这只狗是队伍进山时偶然遇到的,一路跟着队伍前行,此刻竟也跟着站在队伍最前方,仿佛明白要一起 “开路”。
“我走在最前面,用登山杖试探雪深,遇到雪坑就跳过去,再回头告诉后面的人路线。”“无极” 事后向记者描述撤离过程,“有的雪坑踩下去能没过腰,拔腿都要费很大劲,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身后的队员紧紧跟着我的脚印,不敢偏离半步。” 那只土狗始终跟在他左侧,偶尔会绕到前方,对着深雪区域吠叫,似乎在提醒他注意危险,有队员想给狗喂食,它却只是摇了摇尾巴,又转头跟上 “无极” 的脚步。
撤离途中,海拔落差导致队员体力消耗极大。有位年过 50 的徒步者体力不支,走几步就掉队,“无极” 发现后,把自己的登山杖递给对方,又帮他背起部分行李,边走边鼓励:“再坚持一下,到山脚就能坐上大巴了。” 队伍里的年轻人也主动互帮互助,强体力者搀扶体力弱的人,大家踩着前面的脚印,在茫茫雪地里形成一条蜿蜒的 “人链”。
从清晨 9 点半到傍晚 6 点半,整整 9 个小时,“无极” 几乎没有停歇,只有在队员休息时才靠在岩石上喝口水、吃几口压缩饼干。当队伍终于看到山脚下的村子时,所有人心头的石头才落地,有队员激动地抱住 “无极”,当场通过手机转账 5000 元表示感谢,“无极” 却婉拒了:“这是我该做的,大家安全下山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自己在户外做向导十几年,走过无数次嘎玛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能把所有人安全带下来,比拿多少钱都开心。”
亲历者口述:冻雪裹身的 “生死考验”
摄影师董书畅,是此次被困者中拥有多次珠峰区域徒步经验的人。10 月 4 日下午,他刚抵达嘎玛沟第一个营地,就遇到了这场暴雪。“一开始只是小雪花,我还想着拍几张雪景照片,没想到半小时后,雪就大到睁不开眼。” 他回忆道,当时自己穿着专业的硬壳冲锋衣和冲锋裤,外面套着雨衣,可雪花落在衣服上很快融化,顺着衣领、袖口渗进去,不到 1 小时,全身衣物就湿透了。
更危险的是,低温让湿透的衣物迅速结冰 —— 冲锋衣的袖口、下摆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壳,连背包肩带都冻得发硬。“我赶紧钻进帐篷,用睡袋裹住身体,可还是觉得冷,牙齿不停打颤。” 董书畅说,他最担心的就是 “失温”,“户外徒步中,失温是最大的杀手,一旦身体核心温度下降,意识会逐渐模糊,甚至危及生命。” 他每隔 10 分钟就会叫醒身边的队友,确认对方状态,还把自己的暖宝宝分给体温较低的人。
撤离当天,董书畅走在队伍中间,亲眼看到 “无极” 在前方开路的场景:“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遇到深雪坑,他会先跳过去,再回头拉后面的人,那只狗一直跟着他,像个‘小助手’一样。” 途中,他还遇到了另外 3 支徒步队,大家汇合后一起下山,“队伍越走越长,从最初的几十人变成上百人,虽然大家互不相识,但都在互相鼓励,有人走不动了,就会有人递水、递食物,那种时候,感觉所有人都是‘战友’。”
当走到海拔 3000 米左右的区域时,董书畅发现自己的登山靴里灌满了雪,融化后变成冰水,脚已经冻得麻木。“我当时想过放弃,但看到前面‘无极’还在走,后面的队员也在坚持,就咬着牙继续。” 直到看到山脚下的大巴车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冲锋裤已经冻成 “冰裤”,轻轻一掰就能听到冰裂的声音。
多方联动:深夜大巴的 “救援接力”
在 “无极” 带领徒步者撤离的同时,珠峰景区工作人员也在连夜开展救援行动。负责此次救援协调的景区工作人员益西(化名),在 10 月 4 日晚接到暴雪预警后,就立刻组织团队制定救援方案。“嘎玛沟地形复杂,大型救援设备进不去,我们只能调动大巴车,在沟底的安全区域等待,等徒步者下来后第一时间接走。”
10 月 5 日凌晨,益西带领团队调度了 5 辆 29 座的大巴车,从定日县县城出发,向嘎玛沟山脚驶去。“路上全是积雪,我们只能慢慢开,车轮上绑了防滑链,还是会打滑,原本 2 小时的路程,走了 4 个多小时。” 益西说,大巴车抵达山脚时,天还没亮,他们就在车上准备了热水、方便面和保暖毯,“知道徒步者肯定又冷又饿,这些物资能让他们先缓一缓。”
傍晚 6 点半,第一批撤离的徒步者抵达山脚,看到大巴车时,不少人激动得红了眼眶。益西和工作人员赶紧上前,帮大家拿行李,递上热水和食物。“有个小姑娘冻得说不出话,喝了两杯热水后才哭着说‘以为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益西回忆道,他们一边安抚队员情绪,一边登记人数,确保没有遗漏。
截至 10 月 5 日深夜,所有被困徒步者都已安全抵达山脚,被大巴车送往县城休息。经检查,仅有少数队员出现轻微冻伤,无人员伤亡,且营地留存的物资充足,未出现短缺情况。10 月 6 日,首批景区保障队也抵达此前的被困营地,对受损帐篷进行清理,为后续恢复徒步线路做准备。
10 月 7 日,嘎玛沟区域的天气逐渐转晴,阳光洒在积雪覆盖的山谷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有队员在社交平台分享撤离经历时,特意晒出了 “无极” 与那只无名犬的照片,配文:“感谢向导和‘狗队友’,是你们让我们安全走出雪地。” 而 “无极” 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他说,等雪完全融化后,还会带徒步者走进嘎玛沟,“这里的风景很美,不能因为一场暴雪就被遗忘。” 此刻,山脚下的大巴车已驶离,留下的是一段关于勇气、坚守与互助的故事,在珠峰的群峰间静静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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