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时,群山便有了呼吸。
鸡叫头遍时,雾先漫过山脚的田埂。沾着夜露的稻叶尖儿最先接住雾,米粒大的水珠坠着,把雾也坠得慢了些,像村里老人赶集时慢悠悠晃着的步子。
等雾漫到山腰的竹林,天刚蒙蒙亮。竹枝被雾裹着,青绿色都淡成了水墨画里的浅青,风一吹,竹梢晃两下,雾就顺着竹节往下淌,滴在山道上——早起挑水的樵夫踩上去,布鞋底立刻沾了层湿软的泥,走一步带起一点“噗嗤”声,倒比鸟鸣还先打破山里的寂静。
再往上,雾就稠了。山坳里的几户人家,屋顶的炊烟刚冒出来就被雾吞了,只在檐角挂着一缕淡青,像娘蒸馒头时笼屉上飘出的热气。大黄狗蹲在门槛上,鼻子凑着雾嗅来嗅去,鼻尖沾了层白霜似的雾珠,甩着尾巴想追,一转身,雾又绕着它的爪子转,倒把自己转得晕乎乎的。
日头爬上山尖时,雾开始散。先是山顶的巨石露出来,石缝里的野草挂着雾珠,被阳光一照,亮得像撒了把碎玻璃。接着是山腰的柿子树,红通通的果子从雾里钻出来,像灯笼似的悬在枝头——前几天还看见村娃子在树下踮着脚够,这会儿雾一让,倒把果子衬得更馋人了。
等雾全退到山脚的溪里,山就彻底醒了。溪水带着雾的潮气,“哗啦啦”地往下流,水里的石子儿看得清清楚楚,偶尔有小鱼游过,尾巴一摆,溅起的水花里还裹着最后一点雾的影子。樵夫挑着柴往回走,柴捆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他却哼着小调——刚在雾里捡着几颗野栗子,晚上能给娃煮着吃了。
其实雾中山峦哪有什么仙气,不过是山里人的日子,被雾裹着,添了几分软乎乎的暖。就像娘缝衣服时留的针脚,看着不显眼,却藏着最实在的温吞。等雾散了,山还是那座山,田还是那片田,可走在山道上的人,心里总多了点甜——毕竟刚和雾撞过满怀,连呼吸里都带着草木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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