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尽其用,拓宽生命强度
董连辉
广州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国际化大都市,需要打卡的景点很多,时间有限,我除了为欧阳波平前辈查档、逛书店,没有时间游览更多景点。9月22日,我没有游玩白云山景区,提前下山来到南方医科大学人体科学馆,准备好好参观一下,遗憾的是科学馆只在周末开放,未能进馆参观。
9月22日,作者在南方医科大学人体科学馆前
我之所以对南方医科大学人体科学馆感兴趣,源于20年前的一篇报道。那篇题为《悲壮诞生“中国数字人男1号”》介绍中国科学院院士、广州南方医科大学(原为第一军医大学)基础医学院专家钟世镇教授带领团队通过人体对接电脑,诞生中国第一位数字男人背后的感人至深故事。当时,我正在小城媒体开创遗体、器官捐献的公益话题报道,这篇报道的无名主人公事迹令我震撼,引发我对生命价值的深刻思考。
一、“中国数字人男1号”悲壮“捐躯”,他是一位来自湖南的小伙
人们不知道湖南这位志愿者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一个28岁的长沙小伙子,生前喜欢医学,因考分不理想无缘读医科大学。2001年,这位小伙子赴广州出差,他顺便到南方医科大学钟世镇创建的人体标本陈列馆参观,被陈列馆中栩栩如生的人体铸形标本吸引住了,于是萌生身后捐出遗体做成标本的念头。
岳阳翠竹
2003年初,小伙子因工作中一场意外事故身染重金属中毒,经半年多方治疗无效,生命垂危之际,他做通家属工作,忍着剧烈病痛折磨给钟世镇写下一封长信,表达捐遗体愿望。他在信中写到:“钟院士,您是我最敬仰的医学专家之一,请您帮我完成一个热爱医学事业却一直无缘从事这项工作的公民最后愿望,将我在离世后捐献的遗体制成标本或做医学研究。我体质很好,没有任何传染病,我想很符合捐献条件……为了保持我死后家人的宁静,请您永远不要公开我的姓名和身份。谢谢您。”
岳麓山翠竹
钟世镇收到信件被小伙子的恳切言辞震撼了,他立即召集课题组团队成员、解剖教研室的几位博士,通报这件事。2003年6月的一天,小伙子去世了,遗体经防腐处理后运到南方医科大学。制作“中国数字人”人体标本要求非常严格,钟世镇带领助手在26具男性遗体中筛选过程中,发现25号标本人体各项指数是最合适的医学人体标本,这具遗体身高1.74米,体重69公斤,四肢匀称,五官端正……查明资料发现,这具遗体正是那位感动钟世镇课题组团队的长沙志愿者。
岳麓山翠竹
2004年6月7日,长沙小伙遗体深度冷冻后以站立的姿势,从头到脚经过特质铣床切割,每切下一片,课题组都会用高效数码相机和扫描仪对截面进行拍照,然后将其转化为数据录入电脑。2005年2月,标本切割完毕,整具遗体最终被切割成9232片人体切片,其平均横切面的厚度基本维持在0.2毫米左右,部分横切面比这个还要薄。科研人员将这些人体切片数码照片通过计算机软件按原有序列紧密排列,一个立体的三维志愿者“复活”在电脑可视世界中,成为“中国数字男人一号”。
岳麓山翠竹
中国成为继美国、韩国后世界上第三个拥有“数字人”的国家,而“中国数字人男1号”的切片精度、数量和数据量最为先进,钟世镇特意采用自己研发的血管铸型技术,第一次让“数字人”实现了“有血有肉”,医生可以清楚地看到“数字人”身上的血管走向,对手术模拟等实验意义非常大。而且,“中国数字人男1号”不仅永不停歇地为医学实践服务,还能为军事、航天等领域提供服务。
作者在岳麓山翠竹前
长沙这位志愿者,一尊雕像般的血肉之躯在铣床锋利刀片切割下化为尘埃,这是最悲壮的归回自然;这具遗体从外到内,每寸肌肤细致纹理、所有器官每个细胞都彻底袒露到电脑可视世界中,这是世上最透明的“可视人”。于科学来讲,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对于有血有肉的志愿者及其亲属来讲,接受这种“捐躯”方式,实在是难以跨越的心里障碍。我们从小伙子的遗言中可知,他生前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遗体被真正“千刀万剐”,但凭他那颗执着献身医学的炙热之心,他清楚“中国数字人”诞生的重大科学意义,应该不会后悔自己的生前选择,而且为自己身后遗体带来的重大科研价值感到欣慰。
作者在岳麓山翠竹前
在悟透生死的高尚者心中,遗体被切成部分做成标本保留下来还是切成虚无化为尘埃是一样的,只求奉献社会,献身科学。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根深蒂固传统观念束缚下,这需要本人和执行亲属都具有超常人的勇气。长沙这位无名志愿者,纵使一生什么也没留下,连名字也无法留下,但他为国家和民族留下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他的生命堪称高尚。
二、欧阳波平前辈会如何看待捐献遗体和器官
我常想,如果欧阳波平前辈生活在器官捐献体系完善的今天,他极有可能做出身后捐献遗体和器官的决定。这根植于其命理格局与内在精神必然取向。
欧阳波平前辈
波平前辈的核心格局是 “伤官架杀”。这一格局的深层含义,决定了他终极奉献的选择。“伤官”代表才华、创造性与超越世俗的眼光。使他能跳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传统观念,从更宏大的视角审视生命的意义。对他而言,肉身不仅是私产,更是可以服务于更高理想的 “工具”或“载体”。“七杀”代表极致的压力、危险与权威,也象征着巨大的成就与奉献。“架杀”意味着他以自身的才华和生命去驾驭这种力量。为国捐躯,是“架杀”在战争年代的终极形式;而捐献遗体,则可能是“架杀”在和平年代,将自身价值推向极致的另一种形式,将最后的躯体奉献给人类的生命科学事业。
2019年8月,作者在青岛黄海岸边红礁石上眺望大海
波平前辈的诸多特质,都指向一种“将自身价值最大化”的实用主义美学。史料记载,他爱打扮,讲究卫生,有点自恋。他的神枪特技使之成为战场上的精准武器。他对自身“工具”极致效用的追求,自然会延伸到对生命终极思考:与其让这件“工具”归于尘土,不如让它为医学进步贡献最后的价值。作为一名军人,捐献遗体,是这种奉献精神在生命终点合乎逻辑延续,是一种 “彻底的、不留余地的牺牲”。
2019年9月,作者在北京北海公园
因此,从命理与精神分析来看,欧阳波平生前若知有此途径,他会做出捐献决定。他的选择不是出于一时冲动,而是其 “伤官架杀”格局中那股“以自身所有,驾驭世间凶险,成就至高价值”的内在驱动力,在生命终点一次必然爆发。他的一生,是“物尽其用”的典范。活着,将身体效能发挥到极致,成为守护国家的利器;身后,将遗体奉献给医学,成为拯救生命、培育人才的基石。
青岛栈桥
当然,前辈具备超越时代的生命观,但烽火岁月,他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或者说,时代局限,他有这个念头也无法说出。
三、物尽其用,拓宽生命强度……
我早在读初中时就接触遗体捐献话题,那是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学员奔赴老山前线代职见习的学员刊发在《文汇报》上的“遗书”,学员何永刚、刘祖德都在遗书中明确表示:本人的遗体若是完整的话,交母校解剖教学研究室作解剖教学标本用。由于崇拜英雄,向往军营,这种身后奉献精神潜移默化影响年少的我。
9月22日,作者在南方医科大学操场上,身后是人体生命科学馆
接触长沙那位无名志愿者的故事后,我对遗体捐献行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我非常钦佩这位无名志愿者生前抉择,这才是最纯粹的奉献,足以令红尘追逐名利的俗人汗颜!生命是一个过程,每个人都在向死而生。我们都盼望一生平安,健康活到老,无疾而终,但生命是脆弱的,人生充满无常,需要坦然面对。如果没有足够的生命长度,就像这位无名志愿者一样,以青春的名义奉献出去,毕竟,青春状态的年龄、匀称标准的体型是制成“制成数字人”的前提条件。
平江县城
任何科学发展进步,都需要有人献身,需要有人敢吃螃蟹,医学也不例外。解剖学是医学最基础课程,只有掌握人体器官的形态、结构和功能特点,才能学好临床医学课程。没有解剖实践,怎么可能成为一名合格医生?“解剖是火,点亮生理的灯,生理是灯,照亮病理的路……”试想,如果人人囿于保守观念,不愿捐出遗体做解剖研究,医学院校学生只能看人体模型,何谈现代医学发展与征服各类病魔?
岳阳洞庭湖
至于身后捐献器官挽救他人生命更具有直接现实意义。器官移植是挽救终末期器官衰竭患者的重要医疗手段,没有捐献就没有移植。我国目前器官移植缺口依然很大,据估算,中国每年因终末期器官衰竭而苦苦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约有30万人,但是每年器官移植数量仅约1万例,很可以通过做器官移植重获新生的患者却因等不到合适的捐献器官而离世。一边是生命在呼唤,另一边却是很多健康遗体器官被烧掉。
广州白云山
据统计,每年都有因交通事故、中毒、自杀等非正常的人数有300多万,他们都是潜在的器官捐献者,可实际捐献的人数仅有千分之三,因为大多数人忌讳谈论死亡,固守入土为安、死后留全尸的陈旧观念。器官捐献,对于垂危患者或盲人,是重获新生;对于逝者,其实也是另一种方式永生,存在的不仅是物质器官,还有世人感念捐献者的奉献精神。其实,我们的儒教、道教、佛教文化都主张慈悲爱心,孔子谈仁爱之心,孟子谈人要有恻隐之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中国传统文化中始终闪耀人性的光辉。
多年来,我一直力所能及推动这项社会公益事业。由于遭遇太多生活不公,延迟登记,但始终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当我清楚自己与冀东八路军神枪手欧阳波平前辈存在特殊亲情缘分与完全一致的“伤官架杀”命局,我才意识到朦胧奉献医学的念头原来是宿命,我需要弥补并完成前辈因时代局限而未能实现的潜在意愿。无论将来以哪种方式兑现承诺,都需要以阳光心态,生活自律,保持匀称体型;珍惜当下,及时梳理人生足迹,做对社会和他人有意义的事,努力拓宽生命的强度,让生命意义充盈。
写于2025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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