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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龙涛 姚晓
本期编辑 | 张咪咪
本期审核 | 陈珏可
一名阿富汗难民儿童在巴基斯坦白沙瓦的难民营推车前行。图源:新华社
提到“难民”,你会想到什么?战争?贫穷?帐篷?
远方真实的难民生活,我们很难想象。今天我有幸邀请到一位曾在阿富汗难民营做田野调查的朋友,聊一聊他的所见所闻。
他曾被人拿刀威胁,也曾跟难民一起打板球、放风筝,看功夫电影。他说,难民营里不乏有钱人,也有牛津的高材生……难民就像万花筒中的碎片,折射出背后的国家政治、部落冲突等问题。
以下是播客内容摘要:
我叫龙涛,2023到2024年前后在巴基斯坦的阿富汗难民村做研究,大概在那附近生活了一年。
我以前是学阿拉伯语的,很喜欢旅美派的文学,比如纪伯伦。后来《追风筝的人》《我不要你死于一事无成》《寂静的烽塔》等一系列关于旅居者和难民的作品,又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我对真实的难民生活产生了兴趣。
另外,我们师门主要是做南亚社会研究的,刚好我对难民感兴趣,所以巴基斯坦就成了首选。当然后来我把这批阿富汗难民在巴基斯坦称为“寄居”,跟旅居还不完全一样,它其实是一种寄生关系。
一、去难民营做田野调查,危险吗?
其实去到一个新地方,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危险。
我刚去难民营的那天,穿了一双气垫鞋。有一个阿富汗难民,他可能精神不是很正常,他很想要那双鞋,就拿刀威胁我。
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但是总体来说,我觉得还是比较安全的,这种情况是少数。尤其跟大家混熟了之后,有一些人对我很好,然后我就感觉自己从一个危险的环境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适应了那种生活和节奏。
伊斯兰堡是没有一个官方的难民营的,我去的那个可以称为是一个聚集的村子,生活条件其实很恶劣、很原始,比如他们没有下水道,没有处理废水的那套东西,上完厕所他们会直接挖一个坑把粪埋掉。他们用的水以前是地下水,后来可能也包括一些河水、废水。
阿富汗村环境。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作为一个外国人怎么跟难民处好关系,让他愿意跟你聊天呢?
首先要感谢中国的一些海外民间慈善组织,他们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包括资助当地的难民小学、给当地的民众发放物资之类,我也是借助了他们的关系。
可能因为我的学生思维,我觉得跟学生打好关系是最快的,所以我首先找到当地的一个难民小学,跟他们的校长和老师建立了相对良好的关系,然后每天跟他们一起上课,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大量学生,学生又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
你别看是难民村,它也是有组织架构的。打个比方,他们有部落酋长,类似于村长。你接触了一个家庭地位比较好的学生,就可以接触他的家人,由家人再接触他的亲戚,然后再熟悉他的整个部落,然后再介绍和熟悉另一个部落。
阿富汗村的学校。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二、难民被遣返,我的田野调查被迫中断?
我大概8月份去的难民营,刚跟他们处好关系,就赶上巴基斯坦驱赶、遣返难民,我的研究就被迫中断了。
虽然不能说是强制遣返,但警察还是要拆房子的,同时也要维护治安。那些警察都是年轻人,他们也比较喜欢中国人,经常邀请我照相、聊天,他们的英语水平也不错,很快我就跟他们打成一片了。
拆除难民营。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警察看见我去了之后,经常跟我一起走。然后难民们就会觉得,我是不是跟警察一伙儿的?我是不是就是出卖他们的人?慢慢的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大的信任危机,他们觉得我跟他们不再是一路人了。
你想难民的房子被拆了以后,他心里其实是有怨恨和不高兴的。如果他觉得我也参与其中,那种怨恨就转嫁到我身上了,因为我经常接触他们,他们把我视作了一个宣泄不满情绪的对象。
拆除难民营。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不过,这种不信任,也可以成为重新建立信任的一个契机。因为你在倾听他的难处的过程中,是很容易跟他产生共鸣的。我愿意去听,也会跟他们分享我的理解和看法,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心理疏导。
虽然中国人没那么有钱,但是两三百卢比(约合人民币五到七块钱),对我们来说不是特别多。你给点钱,带点生活用品,他很开心的。所以虽然说有时候信任会崩塌,但是在生活物资方面他又感觉你帮助了他。
当然这也带来了一定的烦恼。因为他们觉得中国人有钱,所以会经常找你要东西。我们中国人常说“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经常来要东西,就让人很为难和无奈。比如有一个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当地人,他可能觉得我很有钱,就经常找我要手机,什么都要,让我很头疼。
拆除难民营。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另外,在那样一个性别隔离的社会,有时候他们会对你动手动脚,也挺让人难受的,当然这不是普遍的,或者说你在任何地方都可能遇到。
不过,作为男性进入难民营的话还是有优势的。因为在那样一个性别隔离的社会,你见到的人都是男生,相对就比较好融入。他们非常友善,会邀请你一起打板球、放风筝,有时候也会掏出可能是他们村唯一的手机,跟你分享一些他看到的中国的东西,他们很喜欢中国的功夫电影,知道李连杰,也知道Jackie Chen。
但是作为男性也有劣势。因为你很难接触到女性,所以你还是基于一种男性视角去做研究,很难听到女性的声音。难民村有专门用于招待客人的客舍,我可以进入那个客舍,但是那里都是男人。理解一个社会不应只有男人的声音,但是没办法,我确实没有机会接触到女性。
当地有一些女性志愿者,比如世界卫生组织的志愿者去发放药品、统计信息之类的,我会借助她们去了解一些信息,但是她们不是直接的参与人,她们的理解还是第三视角,不是第一视角。
➤姚晓:对,我非常可以理解。因为来这之后,我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外国女性,比男性方便的地方就是,每到一个地方,我可以同时游走在男女、内外之间。
因为我作为一个来访的外国客人,一般是男主人出来接待,这样比较正式。而且他们知道反正你一个外国人不会介意……同时我又可以进到内院,也就是女性的闺房里面去见女眷。这种体验很奇特,我以前只在一百多年前晚清时,外国传教士夫人的记述里看到过这种景象。
三、有的难民生意做得很大
其实在巴基斯坦的阿富汗难民,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政治难民、精英难民,另一类是普通的难民。
那些精英难民、政治难民,很多都会寻求欧洲的庇护,去德国、法国。如果能获得欧洲的正式难民身份,他们的生活可以过得很好。
我在巴基斯坦做过其中一位的访谈,刚好我那个访谈做完没多久,大概一个星期吧,他就收到了德国的难民签证。他在德国过得非常好,德国提供房子之类的生活保障,孩子可以上学。
即便之前没能去欧洲的时候,他在巴基斯坦也过得很好,因为他之前在阿富汗有一定的积蓄和人脉。普什图社会,或者说更确切地说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都还是很典型的人情社会,只要你有钱有人脉,是可以过好的。
另一部分普通人,也有些过得非常好。因为从70年代开始,巴基斯坦包括国际社会都提倡阿富汗难民要自力更生,到90年代其中一部分人很快就发家致富了。
阿富汗人非常有生意头脑,我做研究的时候发现,他们垄断了白沙瓦的公共交通行业,以及蔬菜市场、房地产市场,你说这部分人他还是难民吗?他是,但是他通过做生意很快变成有钱人了。
当然一部分人即使有钱,还住在阿富汗村。比如那些库奇人,他们从事运输业、畜牧业,发展得非常好,但是长期的游牧生活让他们喜欢居住在自由自在的环境里。水、电这种我们看来必需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必需的。他们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渠道去获得一些生活物资,游牧人的生活能力是很强的,所以他不愿意居住在城市的社区里。
库奇人养的牲畜。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当然也有人之前很有钱,比如说在阿富汗的时候,可能是部落的酋长之类的,但是到巴基斯坦以后,就丧失了之前挣钱的途径和能力,也住到阿富汗村了。所以有钱的没钱的,是混合存在的。
四、性别隔离与多妻制
阿富汗的主要游牧民族是库奇人,库奇人他们认为自己是普什图人,但是普什图人不认为他们是。为什么呢?
因为普什图人有性别隔离制度,女人应该待在家里。但是库奇是游牧民族,女人得出门,而且特别能干,普什图朋友经常开玩笑说她们跟你们中国女人一样能干。这是普什图社会很难接受的,所以他们就把库奇人给排除在外了。
普什图人为什么跟自己的幼子住在一起?这其实不是普什图社会的传统习俗,普什图人本身是非常重家庭的,而且家庭有且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父亲。就是说,只要父亲还在,不管兄弟多少个,有几代人,都依然是一个以父亲为核心的大家庭。
现在,这种大家庭模式被打破了。比如一个难民家庭本来好好的,但政府突然下令说这个难民营要关闭了,他们就要继续迁徙。一大家子在一起很难迁徙,所以我的一个访谈对象说:“乱世顾小家”,就是说现在是很艰难的时光,我们只能先顾好自己的小家,这个小家就是以他的老婆孩子为单位的。
所以情况就变成了,大儿子结婚后,搬到他们能够谋生的地方去了,接着二儿子结婚,三儿子结婚,那最后老两口不就只能跟着小儿子嘛?所以他们就从原先几代人同堂的大家庭,逐渐变成了核心小家庭,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选择。
拆除难民营后。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普什图人也很注重多生孩子,刚去的时候有人问我,你们中国真的只能生一个孩子吗?我说之前是,现在不是了。他说,那就好,那就好。在他们的观念里,无论多穷,都要多生孩子。
现在很多中国年轻人觉得,既然生出来也没有办法养好,或者没法托举孩子,那就不要生了,但他们不在乎,他们觉得虽然孩子小的时候艰难一点,但长大了就能挣钱了。
他们生男孩开心,生女孩也很开心,因为他会得到一大笔彩礼,有些部落是很注重彩礼的。比如库奇人有羊有牛、能挣钱,他们的彩礼就非常贵。
很多普什图人没有钱,他们有一部分就打光棍。我在的那个阿富汗村就有不少人因为付不起彩礼,还在打光棍。也有人虽然穷,但是可以实行互换婚。我家里穷,你家里也穷,那我把我的女儿嫁到你家,你把你的女儿嫁到我家。而且普什图社会很流行近亲结婚,他们大多娶的是自己亲戚家的孩子,这样知根知底,大家都愿意这么干。
根据教法,他们一个男人可以娶4个老婆,所以有一部分人会有多个老婆。在阿富汗村,我认识好几个男的,都娶了三个老婆,但这种多妻制不普遍。
娶多个老婆的,也不一定就是有钱的。比如有一个家里就穷得叮当响,但是他找了三个老婆,生了很多孩子,现在家里条件还不错。
因为他们的受教育程度还是比较低的,特别是在阿富汗村,很多小孩都不接受教育,这部分开支就省下了。然后即便很小的孩子也可以出去打工,比如去菜市场推小推车(相当于菜市场的购物车,你叫个小孩,给点小费,他就会推着车一直跟着你),那基本八九岁就能推得动了。
等于说那么大一家子,都能出去挣钱,他爸天天躺在藤椅(Charpai)上,特别开心,他说孩子很多,他不用工作。
小男孩挣钱的渠道其实不少,除了在菜市场推小推车、在停车场擦车、在街边乞讨,也可以出卖身体。那些长相比较好的那小男生,可以跟着货车司机一起出去,通过给他们提供一些服务来赚钱。
五、“我是谁”的痛苦
我跟阿富汗村的人聊天的时候,他们会说我们已经生活在这了,我觉得我是巴基斯坦人,但是他们不给我国籍。
获得永久身份是很难的。他们现在还是用POR卡,全称Proof of registration,就是注册登记卡,还有ACC卡,全称Afghan citizen card,主要就是这两种卡。这两种卡只能表明他的身份,没法像我们中国说的身份证可以保有你的公民权利,那不可能。只能确认你在这居住是合法的,当巴基斯坦警方逮捕你的时候,只要有这个证还是会放你。
这就形成了族与国的两重疏离,他会有那种“我是谁?”的困惑。
我的其中一个采访对象,他一直生活在难民营,因为成绩很好,在国际组织的支持下完成了大学教育,后来回阿富汗去了。他想继续深造,需要办签证,好不容易筹到100美元去办签证,结果阿富汗那边说你是巴基斯坦人,我这边不能给你发。然后他回到巴基斯坦办签证,巴基斯坦也说你是阿富汗人,我这边不给你办。
他就很矛盾,“Who am I?”我到底是谁?他当时用英文反问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其实对自己的身份也是充满困惑的。
我去阿富汗村的时候,问他们“你是哪的人?”他会说我是阿富汗的,我的祖辈来自阿富汗。同时他又很矛盾:我在巴基斯坦出生,在巴基斯坦接受教育,我觉得我是巴基斯坦人。
但当巴基斯坦遣返他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个国家很讨厌,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这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是阿富汗人。所以他的身份认同是来回摇摆、不断变化的。
六、难民挤压了当地人的生存空间
巴基斯坦的阿富汗难民很多,我记得现在在巴基斯坦注册登记的有100万,然后还有大量的没有登记的,农村地区的……巴基斯坦在统计方面其实很难做到位,很多数据都不是逐个统计的,以我对当地的了解,其实也是在当地村里找个比较了解情况的人问一个数字。
整体上,我估计在巴基斯坦的阿富汗人可能超过300万。
他们对巴基斯坦社会有没有影响?肯定是有的。巴基斯坦现在的就业环境不好,年轻人比例高,大部分很难找到工作。但是如果你去当地的巴扎或蔬菜市场,可以看到很多都被阿富汗人垄断了,那巴基斯坦人肯定觉得他们抢占了我的工作岗位。不止巴扎,你会发现巴基斯坦的餐饮行业、珠宝行业,还有很多地方的房地产行业都被阿富汗人占领了。
这对巴基斯坦的经济可能有好处,但更多的还是一些消极影响。比如很多难民是不需要完税的,那他的价格就比本地的低,冲击了本地产业。
随着巴基斯坦的遣返政策,大部分人都没法继续住在CDA(首都发展局)提供的土地上了,那他就需要去租房,这就直接导致当地的房租上涨,一部分巴基斯坦人可能就租不起房了。
再比如巴基斯坦本地也有贫民窟,比难民营条件可能好点,那我喂羊,你也喂羊,草地资源就那么多,你喂得越来越多,我俩之间就产生了矛盾,你抢占了我的生存资源,对吧?
放牧的库奇人。图源:“春野渡”微信公众号
还有很多乞讨的人,也会对周围的居民造成困扰,他们进入你的房子,可能直接就拿走东西了。当时我不是住在附近嘛,比如说我在门口晒了一双鞋,可能一时半会儿没看,下一秒就不见了。
再一个,加深了巴基斯坦的族群矛盾。本身巴基斯坦的族群矛盾就比较多,因为巴基斯坦并不只有普什图人,还有旁遮普人、俾路支人、信德人、印巴分治时迁过来的穆哈吉尔人,等等。阿富汗的族群也非常复杂,包括普什图人、哈扎拉人、塔吉克人等等,他们的宗教派别可能也不一样,到巴基斯坦之后,就改变了原本的族群比例,从而引发一系列矛盾。
比如南部的卡拉奇,原本是穆哈吉尔人的天下,后来普什图人越来越多,双方矛盾很深,阿富汗难民去了之后,普什图人更多了,双方的矛盾就扩大了。当时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普什图司机撞了一个女孩,引发了双方的暴力冲突,当然后来发现这个司机是克什米尔人,不是阿富汗人。但这只是个由头嘛,大家并不在意真相。
巴基斯坦族群分布。图源:网络,仅供示意
难民还会带来一些更严重的跨国问题,比如毒品、人口贩卖。
七、为什么接受难民?因为有人给钱
既然有这么多问题,巴基斯坦为什么还愿意接纳难民?
回顾整个难民史,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到90年代,巴基斯坦政府对阿富汗难民一直采取比较友好的政策。
那个时候东巴基斯坦独立、印巴战争,又由于发展核武器,遭到美国的制裁,可以说整个巴基斯坦一直处于内忧外患中,急需扭转糟糕的局势,所以他们就实行“战略纵深(Strategic Depth)”政策,因为巴基斯坦是一个非常狭长的国家,那怎么纵深呢?往阿富汗纵深。
这时候,阿富汗发生了抗苏战争,而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两边都有普什图人,他们同宗同族,很多还是亲戚,普什图人非常好客,他们有一个Melmastya(宾客礼遇),客人来了,我要把你安置到我的土地上,无偿招待。这些原因综合起来,让巴基斯坦人选择欢迎阿富汗人的到来。
这个做法也赢得了伊斯兰世界的好感,沙特给了大量捐赠。同时巴基斯坦也积极改善和美国的关系。苏阿战争以后,美国为了反苏,也在巴基斯坦投入了不少。还有一些国际组织,比如大家熟知的国际难民署。我跟巴基斯坦朋友聊天的时候,他们就说到为什么当时要积极引进阿富汗人?很简单,因为国际社会给钱。
20世纪90年代,巴基斯坦边境政策发生了变化。原因就是世界粮食署不再继续给发粮食了,难民署等等国际组织不再捐钱了。同时由于苏联被打跑了,美国又实施了新一轮的核武器制裁,巴基斯坦国内就更没钱了。那巴基斯坦表示,国际社会不给钱,我哪有钱养你?所以态度一下就改变了,这个阶段开始提倡阿富汗难民的自力更生。
当时阿富汗内战连连,巴基斯坦政府虽然不是很支持,但对难民还是相对开放的一种态度,可以来。
2000年以后,巴基斯坦受反恐战争的影响,同时也因为一些国内的安全因素、经济因素,就开始关闭边境了。执行最严的时候是2016年,我跟当地人交流的时候了解到,2000年到2016年间虽然关闭了边境,但是因为巴基斯坦你也知道,腐败形式还挺多的,只要给点钱什么之类的,你过边检还是很容易的。
这就是难民政策的演变,从开始的友好,到不支持但开放,再到一个完全关闭的过程。
八、塔利班崛起之前:白沙瓦七党
巴基斯坦选择往阿富汗纵深以后,肯定要获取支持。找谁呢?就是白沙瓦七党。
所谓的白沙瓦七党,并不是在白沙瓦成立的七个党派,而是之前在阿富汗就已经存在的七个党派。
上世纪70年代,达乌德推翻末代国王查希尔上位,奉行“大普什图尼斯坦”,否认杜兰德线,认为巴基斯坦西北部普什图人的部分应该属于阿富汗。这显然侵犯了巴基斯坦的利益,并影响了“战略纵深”政策。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党派遭到迫害,不得不逃到白沙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巴基斯坦适时向这些党派伸出了援助之手。你要战略纵深嘛,那总要拉拢和扶持几个大党派。怎么扶持呢?那就是,难民来了巴基斯坦,我就让他加入这个派,那这个派不就壮大起来了吗?然后这些派别呢,总是要听巴基斯坦调令的,巴基斯坦就通过这个手段实现了对难民的管理。
就这样,白沙瓦七党联盟成立了。
后来1978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某种程度上,这个联盟也成为了一个抗苏联盟,受到沙特和美国的支持。我理解,他们一方面反达乌德政权,一方面抗苏。因为巴基斯坦也是有考虑的,你想想,招募成员的时候,我说抗苏的话,人都是有家国情怀的,难民他更愿意加入。
赶走苏联以后,阿富汗陷入了非常大的内乱。我有个访谈对象说,抗击苏联我是愿意的,但是苏联被赶走了以后,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开始内斗争权,我感到失望,就又回到巴基斯坦了。
这种内斗使得白沙瓦七党很快丧失了民心,当时老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像他们那个社会讲究保护女性,所以才有性别隔离制度嘛。但内乱的时候,女性的荣誉就容易受到侵犯,这种时候就急需有人来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塔利班崛起,是有时代背景的。
同时白沙瓦七党也就衰落了,对巴基斯坦政府来说也就失去了曾经的价值,没有必要继续支持了。
九、难民回国之后,日子会更好吗?
我没有去阿富汗做过调研,但巴基斯坦的难民告诉我,精英会继续外逃,一部分底层回去以后,没有工作,没有吃的,还会继续想办法逃回巴基斯坦、逃回伊朗。
比如我认识的一个难民回去了,我们再打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现在连一个卖菜的机会都没有,那这种情况怎么办?他没法继续生活呀。
真正的精英回去的非常少。
刚刚说到的那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他舅舅是牛津大学毕业的,也想过回阿富汗报国,但是回去以后阿富汗的政策并不能支撑他想做的事情,所以后来又走了。
他本人回到阿富汗以后也很难适应,所以很多难民会选择继续出去。
本文转载自 “春野渡”微信公众号2025年9月18日文章,原标题为《我在阿富汗难民营的一年》。
本期编辑:张咪咪
本期审核:陈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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