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西北边陲那偏远的小县城——托里县,彼时的岁月里,举目四望,连绵的山峦似巨兽横卧,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如荒芜的画卷向天际延展。而镌刻在我们记忆深处的文化印记,不过是老风口的凛冽、松泉水的清冽、尖尖山的峭拔、果子沟的幽深、沙孜草原的旷远、巴尔鲁克山的雄浑,以及东方红小学里朗朗的书声、反修中学的青春气息,还有那随风飘荡的毡房炊烟、漫山遍野的羊群、悠扬婉转的冬不拉琴音和牧民们逐水草而居、四季转场时浩浩荡荡的壮观景象。那时的我们,心怀质朴的梦想,渴望挣脱大山的束缚,去探寻外面世界的斑斓多彩。
家乡的胡杨
后来,我踏入了繁华都市的大门,投身于文化创意这一行业。连年的奔波辗转间,每到一处新地方,热情好客的主人总会如数家珍般介绍当地独特的文化风情。尤其是南疆之地,胡杨几乎成了他们口中不可或缺的骄傲象征。随着文旅产业的蓬勃兴起,南疆那些拥有胡杨的区域,皆将其视作熠熠生辉的文化金名片精心雕琢、大力宣扬,引得无数游人慕名而来,啧啧称奇。久而久之,我便理所当然地认定,若要领略胡杨的绝美风姿,非南疆莫属,那里的胡杨定然有着摄人心魄的壮观景象。
然而,一次偶然转折,彻底颠覆了我长久以来的认知。那是一个寻常的日子,我因公前往塔城出差,途经铁厂沟时,心血来潮给家乡的一位挚友拨通了电话:“你在县上吗?若方便的话,我想顺道去看看你。”电话那头传来他略带遗憾的声音:“我不在县里,如今正在白杨河驻村呢,你要是有空,不妨过来这边走走。”我随口打趣道:“你们那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等下次你回县上的时候我再找你叙旧吧。”他却急切地说道:“你可别小瞧了我们这儿,虽说只是个小村庄,但我们这里也有胡杨啊,而且毫不逊色于南疆的胡杨,你现在所在位置离我也不远,就顺道来看看”。他的这番话让我心动,过往虽也曾零星听闻过白杨河有胡杨林的存在,但我从未予以重视,只当是寥寥几株寻常树木罢了。既然他如此盛情相邀,我索性决定绕道一行,一探究竟。
家乡的胡杨
当我们驱车抵达白杨河时,朋友已在路边等候。刚一下车,我便半开玩笑地说:“先别说吃饭的事,咱们还是先去见识下你口中所说的胡杨吧。”他佯装嗔怪道:“亏你还是咱家乡出来的人呢,竟然连自家门前的宝贝都不知道,这里的胡杨丝毫不比南疆的差。”说话间,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车程,我们便来到了目的地。刹那间,眼前的景象让我瞠目结舌——大片大片的白杨林如波涛汹涌的金色海洋般铺展开来,树干苍劲挺拔,枝叶繁茂交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那壮观之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令我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愧疚之情。身为家乡人,多年来我一直向外人津津乐道别处胡杨的美妙,却对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上隐匿的瑰宝视而不见,实在是目光短浅至极。
白杨河这片神奇的土地,它静卧于加依尔山东部的怀抱之中,麾下分布着四个宁静祥和的自然村落,居住着哈萨克族等多个勤劳善良的民族。每逢金秋十月,湛蓝如洗的天空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幕布高悬头顶,金黄灿烂的树叶与历经风雨洗礼后显得愈发沧桑古朴的树干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幅色彩浓烈、对比鲜明的绝美画卷。除了傲然挺立的胡杨之外,这里还生长着苦杨、沙枣、柳树、红柳、梭梭、铃铛刺等多种耐旱植物,这里不仅是色彩的盛宴,更是生命的礼赞。倘若恰逢哈萨克族一些传统节日,你还能遇见一些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比如浪漫欢快的姑娘追游戏以及充满艺术魅力的阿肯弹唱会。这些丰富多彩且极具地域特色的活动,不仅为远方而来的旅人增添了无尽的欢乐与趣味,更成为他们深入体验当地民俗文化的绝佳契机。
家乡的胡杨
回首往昔岁月,世人皆热衷于书写胡杨、传唱胡杨、谈论胡杨、描绘胡杨、拍摄胡杨,我们也盲目跟风,沉醉于对胡杨“三千年不死,三千年不倒,三千年不朽”精神的表面颂扬之中,脑海中浮现的总是异地他乡那片片壮丽的胡杨美景。却未曾料到,就在自己的故乡,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同样孕育着属于我们的胡杨传奇。此刻,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自己先前无知的羞愧之情,又有对家乡隐藏之美被发现后的由衷自豪之感。也正是在这一刻,我恍然领悟到:家乡近年来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正是由这种坚韧不拔、生生不息的胡杨精神所驱动的吗?
看完胡杨,我们重新登上汽车,缓缓驶离这片令人陶醉的土地。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车窗上,勾勒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晕。我望着渐渐远去的胡杨林轮廓,思绪万千。那些高大挺拔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种无形的力量,注入我的心田。沿着蜿蜒的道路前行,我心中默念着:这不仅仅是一片普通的树林,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它代表着家乡人民在艰苦环境中顽强生存的决心,代表着各民族同胞携手共建美好家园的信念。就像这胡杨一样,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挑战,都能坚守初心,永不放弃。而我也将带着这份感悟继续前行,把这种精神传递给更多的人……!
(作者:梁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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